第二十九章
事实。至于故事的哪一部分是事实哪一部分不是事实,对于肉桂大概无关紧要。对他重要的不是他祖父在那里实际干了什么,而是可能干了什么。而在他有效地讲述这个故事时,他便同时知道了这个故事。
故事显然以quot;拧发条鸟quot;为点睛之语,用年代记方式(或非年代记方式)一直讲到现在。不过quot;拧发条鸟quot;一词并非肉桂的杜撰。那是他母亲肉豆蔻以前在青山那家餐馆向我讲故事时无意中说出口的。而那时候肉豆蔻应该还不知道我被称为quot;拧发条鸟quot;的事。果真如此,我与他们的故事便由于偶然的巧合而连在了一起。
但我没有把握。肉豆蔻或许因某种因素已经知道我被称为quot;拧发条鸟quot;。也可能这个词已在潜意识中作用于她的(或母子俩人共有的)故事并加以侵蚀。抑或并非固定为一种形式的故事,而是如口头传说那样不断变化不断繁殖而不拘于一格。
但是,无论是不是偶然的巧合,在肉桂的故事中quot;拧发条鸟quot;这一存在都不可漠视。人们在它那只有特殊人方可听见的鸣声引导下走向不可回避的毁灭。在那里,一如兽医自始至终感觉的那样,所谓人的自由意志等等是无能为力的。他们像被上紧背部发条而置于桌面的偶人,只能从事别无选择余地的行为,只能朝别无选择余地的方向前进。处于听得鸟鸣范围内的人们,几乎人人遭受剧烈磨损以至消失。大部分人死掉了。他们直接从桌边滚到地下。
肉桂肯定监听了我和绵谷升的谈话,几天前我同久美子的交谈恐怕也是同样。凡是这电脑里发生的一切,估计没有他不知道的。并且等我和绵谷升的谈话结束后,把(拧发条鸟年代记)这个故事推到我眼前。这显然不是出于偶然或;临时灵机一动。肉桂是为着明确的目的而操纵电脑向我展示故事中的一个的,同时将其中存在漫长故事系列的可能性暗示于我。
我躺在沙发上,仰望试缝室暗幽幽的天花板。夜又深又重,四下静得我几乎胸口作痛。白色的天花板,严然整个覆在房间上方的厚厚的冰盖。
我同肉桂那个没有名字的祖父之间,存在几个奇妙的共通点,共同拥有几样东西:脸颊上的青痣、棒球棍、拧发条鸟的鸣声。另外,肉桂故事中出场的中尉使我想起间宫中尉。同一时期间宫中尉也在新京关东军总部服役。但现实中的间宫中尉不是财会军官,而隶属于制作地图的部门,战后没有上绞刑架(一句话,命运将死拒之门外)。而只在战斗中失去一只胳膊,后来返回日本。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挥不去指挥行刑的中尉实际就是间官中尉的印象。至少,纵然真是间宫中尉也并不奇怪。
还有那根棒球棍。肉桂晓得我在井底放有棒球棍。所以棒球棍图像才有可能与quot;拧发条鸟quot;一词同样随后quot;侵蚀quot;他的故事。问题是即便果真如此,关于棒球棍也有无法简单解释清楚的部分。那个在门窗紧闭的集体宿舍门口抡起棒球棍打我的吉他盒汉子……他在札幌一家酒吧用烛火灼烧掌心,后来用棒球棍打我---又被我用棒球棍还击---并将棒球棍传递到我手里。
为什么我脸颊非得烙上一块其色其形均同肉桂祖父的一样的痣不可呢?莫非是我的存在quot;侵蚀quot;他们故事的结果?兽医脸颊事实上真有痣不成?不过肉豆蔻完全没有就她父亲向我编织谎言的必要。别的且不说,肉豆蔻所以在新宿街头quot;发现quot;我,无非因为我们两人共有那块痣。事情简直像三次元智力测验题一样纵横交错难解难分。在那里,真实的未必是事实,事实未必真实。
我从沙发起身,再次走进肉桂的小房间,坐在桌前凝视电脑荧屏。肉桂大概在那里。他沉默的语言在那里化为若干故事在蠕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