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拧发条鸟年代记#17(久美子的信)
往下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全部说完大概需要很长时间,也可能花上几年。我原本应该是些向你如实说出一切。但遗憾的是我没有那样的勇气。而且也怀有一丝渺茫的期待,以为事情不至于那么不可收拾。结果给我们带来了如此噩梦。一切是我的责任。但不管怎样,现在解释都太晚了,也没有了足够的时间。所以现在我在这里只就最主要的向你说一下。
那便是我必须杀死我的哥哥绵谷升。
我打算这就去他躺着的病房,拔掉生命维持装置的插头。我可以作为他的胞妹夜间代替护士守护在他身旁。拔掉插头也不会马上被人发觉。昨天主治医生讲了装置的基本原理和结构。我准备确认哥哥死后立即找警察自首,坦白自己故意弄死了哥哥。具体的我什么也不说,只对他们说自己做了自以为正确的事。也许我当场被以杀人罪逮捕,并押上法庭。也许传播媒体蜂拥而至,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也许有人提及尊严死如何如何。我则缄口一言不发。无意解释无意辩护。我仅仅是想根绝绵谷升这个人的呼吸。这是唯一的真实。也许我被关进监狱。但我丝毫也不害怕。因为我毕竟已穿过了最坏的那一部分。
假如没有你,我恐怕早就失去理智,恐怕已把自己完全交付于人落入无可救药的深渊。哥哥绵谷升将同样的事情很早以前就对姐姐做过,致使姐姐自杀。他玷污了我们。准确说来并非肉体上的玷污,但他远为严重地玷污了我们。
我被夺去所有自由,一个人闷在黑房间里。倒也不是说脚带锁链和有人看守。可是我无法从中逃脱。哥哥以远为强有力的锁链和看守把我固定在那里。那便是我自身。我自身即是锁我脚的铁链,即是永不入睡的严厉看守。我心中当然有希望从中逃出的我。但与此同时又有一个自我堕落的怯懦的我。这个我告诉我只能呆在这里,没有办法逃出。想要逃出的我所以软弱无力,是因为我的身心已被玷污。我已没有资格逃出重回你的身边。我不单单为哥哥绵谷升所玷污,在那以前我便自行将自己本身玷污得一塌糊涂。
我在给你的信中说我跟一个男人睡觉。但那封信的内容是虚构的。在此我必须坦白交待。我同很多别的男人睡过,多得无可胜数。连我自己也不理解究竟是什么所使然。如今想来,说不定是哥哥的影响力造成的。我觉得是他擅自打开我体内的抽屉,擅自从中拿出莫名其妙的东西,致使我同别的男人没完没了地交媾。哥哥有这样的能量。而且我们俩大概是在某个阴暗角落连在一起的,尽管我不愿意承认。
总之,哥哥来到我这里时,我已把自己玷污到了体无完肤的地步。最后我竟得了性病。然而在那些日子里---如我信上写的那样---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怀有愧对于你的心情,觉得对我来说那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我想那大约不是真正的我自己。也只能这样认为。但果真是这样的吗?事情能那么简单了结吗?那么,真正的我到底是哪一个我呢?有根据认为此刻正写信的我是quot;真正的我quot;吗?我便是如此对所谓自己没有信心,现在也没有。
我常常梦见你。那是脉络非常清楚的首尾呼应的梦。梦中你总是千方百计寻找我的去向。在迷宫一样的场所你来到近在我身旁的位置。我恨不得大声喊叫quot;这边,再过来一步!quot;我想如果你发现我紧紧抱住我,噩梦就一定过去一切恢复正常。然而我偏偏发不出声音。结果你在黑暗中错过我径直从我跟前走过去。每次都做这种梦。但这种梦给了我很大帮助和鼓励。起码我还剩有能够做梦的气力。这是哥哥也无法阻止的。总之我感觉体会竭尽全力来到我身边。相信你迟早会在那里发现我,并可能紧紧拥抱我去掉我的污秽将我永远救出这里,可能摧毁诅咒给我以封印使真正的我不跑去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