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文言如何形成
年,同一个字,南北的读音可以不同。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亲见的,比如请一位福建人和一位山西人都读杜甫《秋兴八首》,说普通话的北京人听了,会觉得两个人的读音差别很大,可是都不合规定。以上种种情况都表示,汉字与声音的关系很松散,因而它有多靠形状表示意义的能力,也因而就可以不随着口语移动,稳坐在原地,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文言。
3.2.2文趋精简
文脱离口语,还不只是时间变动的结果;就是在同一个时期,写到书面上的文也总是比口语精简,纵使在早期,还不能说是分道扬镳。这有很多原因。其一,口语是人人用的,这人人中有很多不通文墨的,他们说话经常不检点,信口开河,因而专就表达方面说,就容易出现重复、拖沓甚至颠三倒四的情况。文是通文墨的人所写,不容易出现重复、拖沓等毛病,所以即使照他的口语写,也不会同于一般的口语,或说是总会成为比较干净的口语。其二,文,尤其比较典重的文,大多是经过斟酌甚至修润的。如《论语·宪问》说:“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这结果,一些见于口语而可不用的声音当然就削除了。其三,纯粹记言的文字也总是化繁为简。举《史记》为例,周昌坚决反对汉高祖换太子,说:“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张丞相列传》)这“期期”是描画口吃,本来可以不用;但这里司马迁是想绘影绘声一下,所以保留了。不过终归是偶一为之,如樊哙是个老粗,记他的话反而文诌诌了,“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项羽本纪》)。时代再靠前,如,化简的痕迹就更为明显,前面3.1.2节提到的答景公问政,孔子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又:“哀公问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皆见《颜渊》篇)这都是对君主谈话,理应谦和委婉,推想不会这样干巴巴,而是到笔下才写成干巴巴的。其四,还有个原因是受物质条件的限制,不能不简。在有纸以前,记言,文字要写在竹木上,编成册或编;传抄也是这样。这很费事,不得不用化简的办法来调节,如现存早期的文献,的卦辞、爻辞,《尚书》,《春秋》,甚至《左传》等都是这样。但就是这样言简意赅,写成书也会笨重得不得了,官府的储存不用说,就是私学,也是“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庄子·天下》)这费工笨重的程度,随着纸和印刷术的发明、改进而逐渐减轻,但就是到今天,写和夸夸其谈究竟不一样,为了经济些,书面的还是不得不求简。一繁一简,其间自然就形成距离。其五,文求精简。精简有优点,因而渐渐地这优点就会被人视为一种高的风格,不少文人就会用力求笔下实现这种风格。古典作品里这类例证很多,最突出的如史书的论赞,晋人的杂帖,唐宋以来的随笔、诗话等,都是轻轻点染,意在言外。总之,文偏于简是不得不然。这必然性也是文脱离口语的一种推动力,纵使单单靠它,文言还不能建成自足的词汇句法系统。
3.2.3文的惰性
语言有惰性,也应该有惰性。因为它是交流情意的工具,交流,至少要两个人,所用的符号,什么符号表示什么意义,不能不照“约定俗成”的办,否则甲任意变,等于不守约,乙就难于理解。但是在惰性的统辖之下又不能不变。变的原因很复杂。客观的比较容易说,是时代变了,出现了新事物,就不能不增加新的词语甚至句式来表现它。这新事物还包括外来语及其译文,新的句式大多是从这条渠道来的。主观的原因就难说了。可以推想到的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无意地乱来,一种是有意地求新奇,两者都是用原来不见甚至不容许的说法以表意。这类说法的大多数会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