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文白的界限
新房里,重新摆酒,夫妻·举·案·齐·眉。此时鲁小姐卸了浓装,换几件雅淡衣服。蘧公孙举眼细看,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三四个丫鬟养娘,轮流侍奉。又有两个贴身侍女——一个叫做采蘋,一个叫做双红,都是·袅·娜·轻·盈,十分颜色。此时蘧公孙恍如身游·阆·苑·蓬·莱,·巫·山·洛·浦。(第十回)
(4)才子原是多愁多病,要·闻·鸡·生·气,·见·月·伤·心的。
一到上海,又遇见了婊子。去嫖的时候,可以叫十个二十个的年青姑娘聚集在一起,样子很有些像,于是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贾宝玉;自己是才子,那么婊子当然是佳人,于是才子佳人的书就产生了。内容多半是,惟才子能怜那些·风·尘·沦·落的佳人,惟佳人能识·坎·坷·不·遇的才子,受尽了·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成了佳偶,或者是都成了神仙。(鲁迅《二心集·上海文艺之一瞥》)这些加点的词语在这里虽然可以看作已经化入白话,但借用文言的痕迹却是很明显的。
(三)还有并不化入的搀合。文言作品夹用白话,上一章已经谈到,这里只说白话作品夹用文言的。如:
(5)那宝玉也在孩提之间,况他天性所禀,一片愚拙偏僻,视姊妹兄弟皆如一体,并无亲疏远近之别。如今与黛玉同处贾母房中,故略比别的姊妹熟惯些。既熟惯,便更觉亲密;既亲密,便不免有些·不·虞·之·隙(《孟子·离娄上》作“不虞之誉”),·求·全·之·毁。(第五回)
(6)停了一会,闹声稍定,只听那台下正座上,有一个少年人,不到三十岁光景,是湖南口音,说道:“当年读书,见古人形容歌声的好处,有那‘·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话,我总不懂。空中设想,余音怎样会得绕梁呢?又怎会三日不绝呢?及至听了小玉先生说书,才知古人措辞之妙。每次听他说书之后,总有好几天耳朵里无非都是他的书,无论做甚么事,总不入神,反觉得‘三日不绝’这‘三日’二字下得太少,还是孔子‘·三·月·不·知·肉·味’,‘三月’二字形容得透彻些。”旁边人都说道:“梦湘先生论得透辟极了,·于·我·心·有·戚·戚·焉。”(第二回)
这些加点的话都是从古代的文言典籍里借来的。(四)有的体裁在文言和白话之间摇摆,想干干脆脆说它算文还是算白有困难;两属,当中砍一刀,也困难。最明显的例是乐府诗和曲子词。问题来自时间的早晚。早期的作品来自民间,依照我们文学史的传统,不能不算白话。可是我们所能见到的,一是有可能不是很早的,二是大多是经过文人修润的。修润,总会由俗而渐渐移向雅,或者说,文气加重。要重到什么程度就可以不再算白话?还有,文人仿作,也总是越来越文,是都算文言呢,还是文到相当程度才算文言呢?这类问题,我们翻阅和《敦煌曲子词集》之类,如果目的只是欣赏,当然可以不管,或者想不到;如果想分辨文言和白话,那就躲不开。怎样处理才合适,留到下面第14.2.2节谈;这里为了说明问题的性质,举下面两类作品为例。
(7)乐府《相和歌辞·江南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古辞)卷二十六,下两首同)
桂楫晚应旋,历岸扣轻舷。紫荷擎钓鲤,银筐插短莲。人归浦口暗,那得久回船。(梁简文帝拟作)
艳唱潮初落,江花露未晞。春洲惊翡翠,朱服弄芳菲。画舫烟中浅,青阳日际微。锦帆冲浪湿,罗袖拂行衣。含情罢所采,相叹惜流晖。(唐刘希夷拟作)
(8)词《菩萨蛮》
霏霏点点回塘雨,双双只只鸳鸯语。灼灼野花香,依依金柳黄。盈盈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