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奠基
,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可谓淫鄙之尤。然无视为淫词鄙词者,以其真也。真好,假不好,所以删稿又说:
读《会真记》者,恶张生之薄幸,而怒其奸非,读《水游传》者,怒宋江之横暴,而贵其深险,此人人之所同也。故艳词可作,唯万不可作儇薄语。龚定庵诗云:
“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读仄声)寻春为汝归。”其人之凉薄无行,跃然纸墨间。余辈读耆卿、伯可词,亦有此感,视永叔、希文小词何如耶?
这是从有无方面看,钟情好,薄情(逢场作戏之类)不好。更下,还有公然不言情的。最典型的是佛家所谓“偈”,如:
四大由来造化功,有声全贵里头空。莫嫌不与凡夫说(读仄声),只为宫商调不同。(赵州和尚《鱼鼓颂》)
日用事无别(读仄声),唯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没(读仄声)张季。朱紫谁为号?北山绝(读仄声)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及般(搬)柴。(庞居士《偈》)
这是用诗的形式说理,我的看法,严,应该说不是诗,宽,也总当目为外道。类似的,如六朝的玄言诗,唐朝王梵志、寒山等所作,宋理学家借事明理的,至少其中的一些,都可以作如是观,因为没有情,更不要说痴了。痴之为重要,还可以从另一个方面看出来,就是,同是有情,还可以分高下,标准是轻重。重就是到了痴的程度。李商隐诗技巧高,也富于情,可是,至少我看,像《韩碑》,学韩愈以文为诗,可谓比韩愈更韩愈,其中也有右此左彼的一些情,可是我们读,总不能如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春心莫共花争发(读仄声),一寸相思一寸灰”等句那样感人,关键就在于,后者到了痴的程度,前者还清醒,用心在史事上打算盘。以上是就作品说。就人说也是这样,以宋代作家为例,诗,我觉得王荆公不如陆放翁;词,我觉得姜白石不如辛稼轩,关键也就在于痴的程度,前两人没有后两人那样深。
关于情,还要补说一点意思。人,受命于天,求生,总是怀有多种欲望的。有欲望,求满足,求之时,得不得之后,都伴随着喜怒哀乐,也就是表现为情。这样说,有情是自然的事;执着于满足,至于痴也并不希罕。可是,例如醉心于享受、发财,以至于无所不为,为之时,得不得之后,也必是伴随着情,甚且至于痴的,这可以表现为平平仄仄平,或谱入《水调歌头》之类吗?所以谈诗词负载之情,除上面提及的“真”和“厚”之外,还要加一种限制,曰“正”。什么是正?常识似乎都知道,讲明白却不容易。这有如,或者竟是,道德学的“善”,也是似乎人人都知道,说明其所以然就要大费周折。不得已,只好大事化小,或以点代面,说正情是来于执着于人生的情。这执着表现在许多方面,如内向,是热爱自己的生活,外向,也热爱、至少是同情他人的生活。总的要求是人生的丰富、向上,现实的,遐想的,都成为合于善和美的原理的适意的什么,或求之不得的什么。与此相反,例如爱权势,爱金钱,发展为嫉视、仇恨,落井下石,籍没株连,也是情,因为不正,就必须排斥于诗词之外。
以上说真、厚、正的情(最好至于痴)是试作诗词的资本,都是泛论。诗词是某一个人写的,所以还要谈谈个人的情的有无、多少问题。再说一遍,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情也必是这样,有人多,有人少;有人如此,有人如彼。多少、彼此等分别都来自什么?恐怕多半要取决于“资质”,少半取决于“修养”。资质非人力所能左右,所以,如果需要,只能在修养方面多下功夫。说“如果需要”,意思是,诗词非柴米油盐,情不多也无关紧要,可以不作。但古有多种诗媒的传说,放过这可能的机会也许损失大大吧?或者还有其他种种钓饵,使许多本不情痴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