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2) 中土佛教
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语不是否认其为有,而是即使有,也要敬而远之。一般人不管什么微言大义,与鬼神关系近,可是对鬼神的态度是利而用之。京剧有两出戏可以代表这种心理,那是《打灶王》和《打城隍》,许愿,不灵,就先礼后兵,打。
许愿,打,都是手段,目的是求得自己之利。这样的活动(包括心理活动)属于巫术一类,不是把鬼神看作主宰,无条件地归依信赖,所以不是宗教。自然,宗教之外也未尝不可以找到精神依靠,如道家设想的逍遥,宋儒设想的孔颜乐处之类。可是老庄加程朱,究竟是极少数。至于一般人民大众,却要个睁眼似可见,闭眼似可得,力大到绝对可靠,兼管三世(过去、现在、未来)的什么,以便即使受苦,也可以心平气和地活下去。这样的什么只能来自宗教。就中土说,佛教虽是外来的,正如进口电视机不妨映本国的画面,佛、菩萨就真给无数人供应了精神要求,活着自己念佛,像是真正减了苦,死了请和尚念佛,像是真正往生净土了。
情况之二是,生活理想无限,佛教提供了重要的一种,出世以灭苦,并且有不少人顺着这条路走,如几种《高僧传》所记述,确是值得人深思,甚至效法。
情况之三是,佛法无边,能够适应不同阶层的不同需要。
这中间,主要的(不是人数最多的)当然是僧伽制度。出家有各种原因,可以总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心理的,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决心,皓首穷(佛)经,甚至往西天求法,属于此类;因各种情况而失意,不得不离开红尘,也属于此类。另一类是生理的,世路艰难,出家可以填满肚皮,甚至获得富厚,这是选择职业,时代越靠后,人数的比例越大。寺院之外,不同的人也可以到佛门去各取所需。格物致知迷,可以取佛理,往里深钻;正心诚意迷可以取止观,静坐冥想;隐逸之士已经购置庄周式的内衣,无妨再添置个万法皆空的外套。以上都是通文墨的。数目更多的是不通文墨的,那就近可以取佛、菩萨的形相,焚香叩拜,远可以希求看不见的极乐世界,朝思暮想。总之是要什么有什么。
情况之四是,佛门广大,能够包容一切,或说为了弘法,不惜从俗。佛教思想,隋以前多与道家融合,如也尚玄谈;隋以后兼与儒家融合,如也讲忠孝。这是偏于理的。偏于事的更多,上由刻诗集、作僧官之类起,下到买田园、吃素干烧鲤鱼之类止,都属于此类。
从俗,有客观原因,是,佛法如胳臂,天命(或说自然规律)如大腿,胳臂总扭不过大腿去。以逆为顺,逆不能不有个限度,比如把世间看作苦海,说,容易,可是总不能把寺院搬到世间之外去。不能,于是就不能不穿衣吃饭。衣和饭来于俗,因而一迁就就难免再迁就,三迁就,这样顺流而下,就必致越来越与俗接近。纵观佛教历史,至少由行的方面看,无妨说是渐渐向俗靠近的历史,广泛的,如重视解脱变为重视福报,零碎的,如观世音菩萨也能保佑恋爱如愿,等等,都是这种情况的表现。
这样变,好不好?很难说,因为要看从什么角度看。一个角度是为了生存,那就不能不从俗,甚至从到时代化。化,更有程度之差。如果化得太大,比如否定了世间是苦海,因而解脱也就成为不必要,甚至必不要,那就即使还剃发,着袈裟,击木鱼,念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还能够算佛教吗?这里难抗的力量还不只一个天命,另一个也许力量更大,是科学知识。只举其大者,地理学和天文学中大概找不到西方净土,生物学和心理学中大概找不到自性清净,玄学和知识论中大概找不到真如实相,其他种种神通当然更不用说。怎么办?放弃这些?如果教义的核心都割了爱,那还能够算佛教吗?
科学知识是一切宗教的对抗力量。宗教说自己万能,自己永远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