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2) 禅悟的所求
就能够这样,这种自由无碍的心和行,比修不净观的诚惶诚恐,应该说是高明多了。这高明,来之不易,因为一定要在禅悟之后。未悟,或假悟,任何人都可以想到,随世俗之缘,情为事牵,那就有不甘心出世而宁愿入世的危险了。悟的真假就是如此重要。怎么才能真悟?真悟之后是什么情况?又是难言也。
6.2.6概观
以上从不同的方面,或用不同的名相——出世间,实相,自性,无碍,为禅悟之所求,或所得,大致描画了一个轮廓。
零碎,浮泛;想看得清楚些,还需要总括地较深入地观照一下。当然还是站在门外。但这也不无好处,是除了上面说过的旁观者清之外,还可以说些街谈巷议之类的话。
街谈巷议,来于好(喜爱)事,来于人各有见。有见,结果常常是,对于所闻未能尽信。信不信要有个标准。我们的标准,仍是前面一再提到的科学常识。依照科学常识,禅师们同样是世间的人,禅悟要出世间,要透过世间事物看到实相,要拨开饮食男女去挖掘清净的自性,要如柳下惠之坐怀而不乱,自然是难上加难。难,应该是很少数有成,绝大多数无成。由汉末、三国时期起,佛门的信士弟子(包括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四众)是如此之多,用悟的标准衡量,必是极少数有成。缩小范围,南宗盛行以来,出家入禅林修行的人千千万万,用悟的标准衡量,有成的也必是极少数。再缩小范围,《高僧传》《五灯会元》一类书里称为禅师、为之立传的,用悟的标准衡量,就都是有成了吗?恐怕也未必。理由可以举出很多。其一是有不少的悟说得太轻易,难免使人生疑。如:
(1)投子感温禅师——师游山,见蝉蜕,侍者问曰:
“壳在这里,蝉向甚么处去也?”师拈壳就耳畔摇三五下,作蝉声。侍者于是开悟。(《五灯会元》卷六)
(2)宝寿和尚——一日,街头见两人交争,挥一拳曰:“你得恁么无面目!”师当下大悟。(同上书卷十一)
(3)冶父道川禅师——初为县之弓级,闻东斋谦首座为道俗演法,往从之,习坐不倦。一日,因不职遭笞,忽于杖下大悟。(同上书卷十二)
(4)云居晓舜禅师——曾谒刘公居士家。士高行,为时所敬,意所与夺,莫不从之。师时年少,不知其饱参,颇易之。士曰:“老汉有一问,若相契即开疏,如不契即请还山。”遂问:“古境未磨时如何?”师曰:“黑似漆。”士曰:“磨后如何?”师曰:“照天照地。”士长揖曰:“且请上人还山。”拂袖入宅。师懡儸,即还洞山。(洞)山(晓聪禅师)问其故,师具言其事。山曰:“你问我,我与你道。”师理前问(古镜未磨时如何),山曰:“此去汉阳不远。”师进后语(磨后如何),山曰:“黄鹤楼前鹦鹉洲。”师于言下大悟。(同上书卷十五)
听老师学蝉叫,听路人骂人,被打,听了莫明其妙的答话,就大悟,悟了什么?至少我们常人是难于想象的。其二,《六祖坛经》记六祖慧能死前:
集徒众曰:“吾至八月,欲离世间,汝等有疑,早须相问,为汝破疑,令汝迷尽。若吾去后,无人教汝。”法海等闻,悉皆涕泣;惟有神会,神情不动,亦无涕泣。师云:“神会小师,却得善不善等,毁誉不动,哀乐不生;
余者不得。数年山中,竟修何道?”
可见这些亲炙六祖之教、必入僧传的人物,多数还是未能了生死大事,也就是并未悟。其三,僧传、灯录一类书所记,意在扬善,多描画机锋,突出大悟。可是人的一生是复杂的,知,尤其言,好办,问题是“行”能不能与所知所言若合符契。如果有一点点不合,那道,或说悟,就破灭了。大量事实随着时间消逝,难得追查,可以存疑;历代笔记一类书所记,令人齿冷的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