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我的名字叫黑
惯于哼哼哈哈的财务官员感觉到了一些东西,睁大了眼睛。我拿出我姨父书本中的图画给他看了。我注意到他对这些图画的奇异之处和它们惊人的吸引力微感惊突。我连忙向他报告了我姨父的名字、称号和职业,并补充说明他因为这些图画已经遇害了。我讲得快,心里明白果没有机会让苏丹陛下得知此事就离开宫殿,我自己将被控谋害了姨父。
官员离开去禀告财务大臣时,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位财务大臣,根据我姨父的说法,不但从来不离开苏丹陛下身旁,有时甚至亲自替他铺设膜拜垫,一直是苏丹的心腹大臣。他有可能离开安德伦宫为我而吗?派遣一位信差替我传话至皇宫深处的安德伦宫就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我暗忖着荣耀的苏丹陛下大人可能身在何方:他是不是在边的某座别墅里休憩?还是在后宫?财务大臣陪在他身边吗?
过了很久,我接获召见。这么说好了:我脑子空空如也,根本没时间感到害怕。尽管如此,看见站在门边的丝绒制造师露出尊敬和惊愕的表情时,我还是陷入了恐慌。我跨步进房,立刻就感到了害怕,以为自己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头上戴着一顶只有他和宰相们才能穿戴的金线刺绣头巾;没错,我面前的人就是财务大臣。他正凝视阅读桌上刚才官员从我那儿拿进来的插画。我心里感到害怕,好像那些图画是我画的似的。我亲吻了他长袍的下摆。
“我亲爱的孩子,”他说,“我没听错吧:你的姨父过世了?”
我一下子由于紧张或有了一种罪恶感而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这时候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财务大臣讶异而同情的目光下,一颗泪珠溢出了我的眼眶,缓缓滑下我的脸颊。能够身处宫殿中、能够让财务大臣为了与我说话而离开苏丹陛下,能够如此接近苏丹陛下,于此种种,我不禁莫名地深受感动,恍惚失神。泪水从我眼眶中奔涌而出,但我丝毫不觉得难堪。
“尽情地哭吧,我亲爱的孩子。”财务大臣说。
我又啜泣又抽噎。虽然自认过去十二年来我已经成熟不少,但此刻,如此接近苏丹,接近帝国的中心,一个人很快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孩子。我不在乎外头的银匠或丝绒制造师是否听见了我的啜泣,我知道我将向财务大臣讲一切。
是的,我告诉了他一切,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我再一次见到我死去的姨父、我与谢库瑞的婚姻、哈桑的恐吓、姨父的书正面临的窘境,以及图画中隐含的秘密,说着、说着,我慢慢恢复了镇定。我很确信,惟一能解救我脱离陷阱的,便是把自己交给苏丹陛下,世界的庇护仰赖他无穷的正义和关爱,因此我毫无保留。明白了我所说的一切,并把我交付给酷刑者和刽子手之前,财务大臣是否会把我的故事直接传达给苏丹陛下?
“立刻向工匠坊宣布姨父大人的死讯。”财务大臣说,“我要全体细密画家们都去参加他的葬礼。”
他望着我,想看我否有任何反对意见。这一关心给了我信任,我说出了我的疑虑,于究竟凶手是谁,杀害我姨父与镀金师高雅先生的动机又是什么?我暗示整件事可能牵涉到艾尔祖鲁姆道士的信徒,以及那些意图破坏举行音乐舞蹈的苦行僧修道院的人。看见财务总督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情,我连忙继续说出自己更多的猜疑:我向他禀告,受邀为姨父大人的书本绘书和上色,不但可以得到金钱报酬,更是至高的光荣,因此很可能导致细密师之间产生无法避免的竞争和嫉妒,单单是这件事情的秘密,很可能已经煽动起各种仇视怨恨与勾心斗角。话才出口,我便紧地感觉到财务大臣开始对我起疑——跟你们现在一样。我亲爱的安拉,我恳求您赐予正义,仅此而已,我别无所求。
随之而来的是阵沉默,财务大臣把眼光从我身上移开,仿佛替我的话和我的命运感到难堪;他把注意力转回折叠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