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人们都叫我“蝴蝶”
心,因为铲除掉鹳鸟,意味着奥斯曼大师死后——愿真主赐福他长命百岁——我将接替他担任画坊总监。
令我不安的不是他的话可能成真,而是它可能不会成真。反复思索黑话中的言下之意,我从琐碎的线索中得出了一个结论:奥斯曼大师不仅意牺牲鹳鸟,就连我也一样。想到这难以置信的可能性,我的心脏狂跳,内心涌起一股被遗弃的恐慌,仿佛一个孩子突然失去了父亲。只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几乎克制不住冲动想割断黑的咽喉。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并不打算诘问黑或自己:我们只不过为了姨父的书而从欧洲画师那里撷取灵感画了几幅蠢画,凭什么就鄙视我们为叛徒?我再次肯定,高雅先生的死是鹳鸟与橄榄为了陷害我而设下的阴谋。我把刀子从黑的喉咙移开了。
“我们一起去橄榄家,把他的房子从里到外仔细搜一遍。”我说,“如果最后一幅画在他手中,至少我们知道应该害怕谁。如果不在他那里,我们就拉他为盟友,共同突击鹳鸟的房子。”
我叫他信任我,并说我们两人之间只需要他的匕首作为武器就够了。我向他道歉,因为我居然连一杯菩提茶都没招待他。我拿起地上的油灯,两个人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刚才我把他压倒在上面的坐垫。我提着灯走向他,对他说,他喉咙上轻描淡的刀痕将成为我们友谊的印记。伤口只渗了一点血。
街上仍听得见艾尔祖鲁姆教及其追兵的奔跑骚乱,不过谁也没有注意我们。我们很快抵达了橄榄的家。我们敲遍了庭院大门、房屋前门,又不耐烦地拍了拍百叶窗。家里没人。我们敲的声响很大,因而确定他不是在睡觉。黑说出了我们俩人心中的想法:“该闯进去吗?”
我用黑的匕首钝边,扭断了门锁上的铁环,接着把刀子插入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两人使尽力气用力一压,撬开了门锁。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长年累积的潮湿、尘土和单身汉的气味。借助油灯的光亮,我们看见了一张凌乱的床、随意丢在坐垫上的几条腰带、背心、两块包头巾、内衣、纳格什班迪教团的信徒尼梅图拉先生的波斯语—土耳其语字典、一个制头巾架、宽毛巾、针线、一个装满苹果皮的小铜盘、好几个坐垫、一个绒布床罩、他的颜料、画笔和各种绘画材料。正想上前翻看小桌子上他用来书写的一叠裁切整齐的印度纸还他画的彩绘画纸,但我克制住了自己。
一来是因为黑比我还积;二来我深知如果一位细密画师去检视一位水平低于自己的画师的物品,只会为自己招来厄运。橄榄并不如大家想像的那么有才华,他只是有热情而已。为了掩盖自己的才能不足,他致力于仰慕前辈大师。虽然如此,过去的传奇人物只能够唤醒艺术家的想像力,真正作画的毕竟是手。
黑仔仔细细地搜索着每一个箱子与盒子,甚至连洗衣篮的底部都没放过。我则没有动手,只是用眼睛扫视着橄榄的布尔萨毛巾、黑檀木梳、肮脏的洗巾、花露水瓶、一条印着印度格子花纹的难看的缠腰布、铺棉外套、一件肮脏厚重的女性开岔袍、一个歪七扭八的铜托盘、污秽的地毯,以及其他邋遢廉价的家具,房里的物品与他所赚的钱根本不相称。橄榄要不是吝啬到把钱都存起来,就是浪费在什么东西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凶手的家。”一会儿后我说,“连块膜拜垫都没有。”不过我心里想的不是这件事。我排除杂念。“这些物品的主人,不知道如何才能快乐……”我说。但在我内心一角,我伤心地感到,孕育绘画的其实正是痛苦与接近魔鬼。
“就算一个人明知让自己快乐的方法,他仍然可能不快乐。”黑说。
他拿了一系列图画放在了我面前。他从一个箱子深处翻出这些画在撒马尔罕粗纸上、后面裱以厚纸的图画。我们仔细端详:一个迷人的撒旦从遥远的呼罗珊冒出地底、一棵树、一个美女、一条狗,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