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1
原因是在她出生几周前,他就溜到了澳大利亚。
在利默里克的小酒馆喝了一夜的黑啤酒后,外公摇摇晃晃地走在小路上,一路哼唱着他最喜欢的那首歌:
谁把罩衫扔进了墨菲太太的炖菜汤?
无人搭理他只好一直高声嚷:
定是爱尔兰脏鬼的恶作剧,
看我不好好痛揍他一场,
竟敢把罩衫扔进墨菲太太的炖菜汤。
他的心情出奇地好,于是想和一岁的小帕特里克逗乐。可爱的小家伙深爱着他的父亲。父亲把他扔到半空中,他便大笑个不停。没事的,别怕,小帕特,没事的,别怕,飞到黑黑的天上去喽,好黑好黑的天呀。噢,耶稣啊,他没能接住这个落下来的孩子,可怜的小帕特里克头先着地,发出“格”的一声,接着又呜咽了几下,便没了声息。外婆从床上吃力地抬起身子(她正怀着孩子,那就是我的母亲),好不容易把小帕特里克从地上弄起来,冲这孩子长叹一声,然后转向外公:滚出去!滚!你再多待一分钟,我就找斧子劈你,你这个酒疯子!耶稣作证,我会用绳子绞死你。滚出去!
外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个男子汉一样。我有权待在自己家里,他说。
她抱着这个受伤的孩子,肚子里还有另一个健康的孩子折腾着,她向他冲过去,疯狂地逼向他,他顿时软下来,跌跌撞撞地逃出屋子,奔上小路,一口气跑到澳大利亚的墨尔本才停下来。
我的舅舅小帕特再也没能恢复原样。他的大脑变得迟钝,走起路来左腿和身子朝相反的方向扭着。他没有读过书,但上帝却在用另一种方式保佑他。八岁开始卖报纸的时候,他比财政大臣还会算账。没人知道人们为什么叫他“西恩修道院长”,不过全利默里克的人都喜欢他。
我母亲的麻烦从她出生之际就开始了。外婆躺在床上,一边因为阵痛气喘吁吁,一边向
孕妇的保护神圣哲拉。马则祷告个不停。接生护士欧哈罗兰穿着一身华丽的服装站在旁边。正赶上除夕,欧哈罗兰焦急地盼着这个孩子快快出生,她好及时赶赴聚会,参加庆典。她对我的外婆说:请你用力,求你啦,用力。耶稣、玛利亚和圣约瑟啊,要是你们不让这个孩子快点的话,新年到了他也不会出生的,那我这身新衣又有什么用处?甭管什么圣哲拉。马则了,在这种时候,男人能有什么用?就算他是圣人又怎么样?圣哲拉。马则屁用不顶!
外婆又向难产保护神圣安妮祷告,可是这孩子仍不肯出来。欧哈罗兰护士便让外婆向圣犹大祷告———他可是人们处于绝望境地时的保护神。
圣犹大,危急关头的保护神啊,快救救我,我不行了。她嘟囔着,用着力,婴儿的头露出来了,只有一个头,那就是我的母亲。这时候,夜半的钟声响了,新年到了。口哨、喇叭、警笛、铜管乐队,同时在利默里克城喧嚣起来,人们喊着,唱着“新年快乐”。别了,老相识。教堂的祈祷钟声全部敲响了,欧哈罗兰护士为她那身没派上用场的新衣流下了泪水,那孩子仍然原样停在那里,她也仍然穿着这身新衣待在原地。请你出来吧,孩子,好吗?外婆猛一用力,孩子出世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长着乌黑的鬈发和一双充满哀怨的蓝眼睛。
啊,老天在上,欧哈罗兰护士说,这孩子跨了两个年度,头生在新年,屁股生在旧年,或者说头生在旧年,屁股生在新年。你得给教皇写信,太太,搞清这孩子到底算哪年生的,而我要把这身衣服留到明年穿了。
孩子取名叫安琪拉,因为她降临人世的那一刻,晚祷钟声(Angelus)正好在新年的午夜时分响起,还因为她的确是个小天使。
像童年时那样爱她吧,
哪怕她虚弱,衰老,发色灰白。
因为你永远不会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