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孟玉楼爱嫁李衙内 李衙内怒打玉簪儿
,顿了这盏好茶儿与你吃。你家那新娶的娘子,还在被窝里睡得好觉儿,怎不交他那小大姐送盏茶来与你吃?”因见衙内打盹,在眼前只顾叫不应,说道:“老花子,你黑夜做夜作使乏了也怎的?大白日里盹磕睡,起来吃茶!”叫衙内醒了,看见是他,喝道:“怪碜奴才!把茶放下,与我过一边去。”这玉簪儿满脸羞红,使性子把茶丢在桌上,出来说道:“好不识人敬重!奴好意用心,大清早辰送盏茶儿来你吃,倒吆喝我起来。常言:‘丑是家中宝,可喜惹烦恼’。我丑,你当初瞎了眼,谁交你要我来?”被衙内听见,赶上尺力踢了两靴脚。这玉簪儿登时把那付奴脸膀的有房梁高,也不搽脸了,也不顿茶了。赶着玉楼,也不叫娘,只你也我也,无人处,一屁股就在玉楼床上坐下。玉楼亦不去理他。他背地又压伏兰香、小鸾说:“你休赶着我叫姐,只叫姨娘。我与你娘系大小之分。”又说:“你只背地叫罢,休对着你爹叫。你每日跟随我行,用心做活,你若不听我说,老娘拿煤锹子请你。”后来几次见衙内不理他,他就撒懒起来,睡到日头半天还不起来,饭儿也不做,地儿也不扫。玉楼分付兰香、小鸾:“你休靠玉簪儿了,你二人自去厨下做饭,打发你爹吃罢。”这玉簪又气不愤,使性谤气,牵家打伙,在厨房内打小鸾,骂兰香:“贼小奴才,小淫妇儿!碓磨也有个先来后到,先有你娘来,先有我来?都是你娘儿们占了罢,不献这个勤儿也罢了!当原先俺死的那个娘也没曾失口叫我声玉簪儿,你进门几日,就题名道姓叫我。我是你手里使的人也怎的?你未来时,我和俺爹同床共枕,那一日不睡到斋时才起来。和我两个如糖拌蜜,如蜜搅酥油一般打热。房中事,那些儿不打我手里过。自从你来了,把我蜜罐儿也打碎了,把我姻缘也拆散开了,一撵撵到我明间,冷清清支板凳打官铺,再不得尝着俺爹那件东西儿如今甚么滋味了。我这气苦也没处声诉。你当初在西门庆家,也曾做第三个小老婆来,你小名儿叫玉楼,敢说老娘不知道?你来在俺家,你识我见,大家脓着些罢了。会那等乔张致,呼张唤李,谁是你买到的?属你管辖?”不知玉楼在房听见,气的发昏,又不好声言对衙内说。
一日热天,也是合当有事。晚夕衙内分付他厨下热水,拿浴盆来房中,要和玉楼洗澡。玉楼便说:“你交兰香热水罢,休要使他。”衙内不从,说道:“我偏使他,休要惯了这奴才。”玉簪儿见衙内要水,和妇人共浴兰汤,效鱼水之欢,心中正没好气,拿浴盆进房,往地下只一墩,用大锅浇上一锅滚水,只中喃喃呐呐说道:“也没见这娘淫妇,刁钻古怪,禁害老娘!无故也只是个浪精屄,没三日不拿水洗。像我与俺主子睡,成月也不见点水儿,也不见展污了甚么佛眼儿。偏这淫妇会,两番三次刁蹬老娘。”直骂出房门来。玉楼听见,也不言语。衙内听了此言,心中大怒,澡也洗不成,精脊梁趿着鞋,向床头取拐子,就要走出来。妇人拦阻住,说道:“随他骂罢,你好惹气。只怕热身子出去,风试着你,倒值了多的。”衙内那里按纳得住,说道:“你休管。这奴才无礼!”向前一把手采住他头发,拖踏在地下,轮起拐子,雨点打将下来。饶玉楼在旁劝着,也打了二三十下在身。打的这丫头急了,跪在地下告说:“爹,你休打我,我想爹也看不上我在家里了,情愿卖了我罢。”衙内听了,亦发恼怒起来,又狠了几下。玉楼劝道:“他既要出去,你不消打,倒没得气了你。”衙内随令伴当即时叫将陶妈妈来,把玉簪儿领出去,便卖银子来交,不在话下。正是:蚊虫遭扇打,只为嘴伤人。有诗为证:
百禽啼后人皆喜,惟有鸦鸣事若何。见者多言闻者唾,只为人前口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