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放冷箭燕青救主 劫法场石秀跳楼
到二更方散。次日,山寨里再排筵会庆贺。卢俊义说道:“感承众头领好意相留,只是小可度日如年,今日告辞。”宋江道:“小可不才,幸识员外。来日宋江体己聊备小酌,对面论心一会,勿请推却。”又过了一日。明日宋江请,后日吴用请,大后日公孙胜请。话休絮繁,三十余个上厅头领,每日轮一个做筵席。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早过一月有余。卢俊义寻思,又要告别。宋江道:“非是不留员外,争奈急急要回。来日忠义堂上,安排薄酒送行。”
次日,宋江又体己送路。只见众头领都道:“俺哥哥敬员外十分,俺等众人当敬员外十二分!偏我哥哥筵席便吃!砖儿何厚,瓦儿何薄!”李逵在内大叫道:“我舍着一条性命,直往北京请得你来,却不吃我弟兄们筵席!我和你眉尾相结,性命相扑!”吴学究大笑道:“不曾见这般请客的,甚是粗卤!员外休怪。见他众人薄意,再住几时。”不觉又过了四五日。
卢俊义坚意要行。只见神机军师朱武,将引一班头领,直到忠义堂上开话道:“我等虽是以次弟兄,也曾与哥哥出气力,偏我们酒中藏着毒药?卢员外若是见怪,不肯吃我们的。我自不妨,只怕小兄弟们做出事来,悔之晚矣。”吴用起身便道:“你们都不要烦恼,我与你央及员外,再住几时,有何不可。常言道:‘将酒劝人,终无恶意。’”卢俊义抑众人不过,只得又住了几日。前后却好三五十日。自离北京是五月的话,不觉在梁山泊早过了两个多月。但见金风淅淅,玉露泠泠,又早是中秋节近。卢俊义思想归期,对宋江诉说。宋江见卢俊义思归苦切,便道:“这个容易,来日金沙滩送别。”卢俊义大喜。
有诗为证:
一别家山岁月赊,寸心无日不思家。
此身恨不生双翼,欲借天风过水涯。
次日,还把旧时衣裳刀棒送还员外,一行众头领都送下山。
宋江把一盘金银相送,卢俊义推道:“非是卢某说口,金帛钱财,家中颇有。但得到北京盘缠足矣。赐与之物,决不敢受。”
宋江等众头领直送过金沙滩,作别自回。不在话下。
不说宋江回寨,只说卢俊义拽开脚步,星夜奔波。行了旬日,到得北京。日已薄暮,赶不入城,就在店中歇了一夜。次日早晨,卢俊义离了村店,飞奔入城。尚有一里多路,只见一人头巾破碎,衣裳蓝褛,看着卢俊义纳头便拜。卢俊义抬眼看时,却是浪子燕青。便问:“小乙,你怎地这般模样?”燕青道:“这里不是说话处。”卢俊义转过土墙侧首,细问缘故,燕青说道:“自从主人去后,不过半月,李固回来,对娘子说道:‘主人归顺了梁山泊宋江,坐了第二把交椅。’当时便去官司首告了。他已和娘子做了一路,嗔怪燕青违拗,将我赶逐出门。将一应衣服尽行夺了,赶出城外,更兼分付一应亲戚相识,但有人安着燕青在家歇的,他便舍半个家私和他打官司,因此无人敢着小乙。在城中安不得身,只得来城外求乞度日,权在庵内安身。正要往梁山泊寻见主人,又不敢造次。若主人果自泊里来,可听小乙言语,再回梁山泊,去别做个商议。若入城中,必中圈套。”卢俊义喝道:“我的娘子不是这般人,你这厮休来放屁!”燕青又道:“主人脑后无眼,怎知就里?主人平昔只顾打煞乞力,不亲女色。娘子旧日和李固原有私情。今日推门相就,做了夫妻,主人若去,必遭毒手。”卢俊义大怒,喝骂燕青道:“我家五代在北京住,谁不识得?量李固有几颗头,敢做恁般勾当?莫不是你做出歹事来,今日倒来反说!我到家中问出虚实,必不和你干休!”燕青痛哭,拜倒地下,拖住主人衣服。卢俊义一脚踢倒燕青,大踏步便入城来。
奔到城内径入家中,只见大小主管都吃一惊。李固慌忙前来迎接,请到堂上,纳头便拜。卢俊义便问:“燕青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