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开始独立生活,但我并不喜欢这种生活
可在六个星期内办成。
“那时,”米考伯先生说,当时他也在一旁,“我再也不欠债了,谢天谢地呀,我一定要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如果——
简言之,如果出现了什么机遇的话。”
为了把可记的事都写下来,我想起大约在这时,米考伯先生起草了一篇呈文给下议院,恳请修改因债务坐牢的法律。我所以把这事记下来,因为我用以往读过的书来套我已发生了变化的生活,把那些街头所见和男男女女来编入我的故事,记下这就给我自己提供了我当时这种做法的一个例证;而且,在我写自传时,这也能向我自己证明我无意间性格发展得具有某些特点是怎样在那时逐渐形成的。
监狱中有个俱乐部,由于米考伯先生是上流人物,他成了其中了不起的权威人士。米考伯先生把这呈文的意见在俱乐部里宣布后,得到那里的人们热烈赞同。于是,米考伯先生——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好好先生,他对凡与他自己无关的事都非常热心积极,只要忙着于他自己绝无利益可言的事,他就兴致勃勃——就着手写起呈文来。他起草后又用一张大纸誊好,铺在一张桌子上,并指定一个时间,让全体俱乐部成员和所有关在墙内的人来他房里签名,只要他们愿意。
听说了这即将进行的盛典后,我是那么急于想看他们一个接一个进屋的场面,虽说我已经认识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他们也认识我了,我还是向默德斯通·格林伯公司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为了能仔细观察,我把自己安置在一个角落里,俱乐部的要员们尽这小房间能容地拥进来,米考伯先生被簇拥在那呈文前,而我的老朋友霍普金斯(为了表示对这一庄严事件的敬意,他把自己洗过了)就站在呈文附近,把它读给那些尚对其内容不详的人听。然后房门大开,普通的男友开始排成长队,一个接一个地进去签了名后就走出去。霍普金斯对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说:“你读了呈文吗?”——“没有。”——“你想听人读呈文吗?”哪怕那人略有半点想听的表示,霍普金斯就会响亮地把呈文逐字读给他听。如果有两万个人想听他读,这位船长一定会把它读上两万遍。我还记得,每当读到“出席国会的人民代表们”、“故请愿人敬向贵院请求”、“仁慈陛下的不幸小民”这类话时,他总要摇头晃脑,好像这些话在他嘴里变成了什么美味的实在东西一样;这时,米考伯先生听着,怀着一个作者的些许虚荣心,并且把目光停驻在(并不是认真看)对面墙上的大铁钉上。
每天我都在萨德克和黑弗莱尔之间行走,而午饭时间里,我都在一些无名小街上徘徊,这些地方的石头说不定已被我童年的脚底踩平了。不知道,当时伴着霍普金斯洪亮的声音一个个受我检阅的那么些人中,多少已不在了!当我现在回忆往事时,想起青少年时那种钝钝的痛苦,我就猜想:我为那些人编造的身世也有多少是像一层迷幻的雾一样笼罩在记得清清楚楚的事实上!当我脚踏到旧日的地面上,我似乎看到我前面走着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年,经历那么奇特,处境那么龌龊,却使他创造出一个想象中的世界,我对他怀一掬同情;这一切并不让我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