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决心走下去
抬头看那些窗子,我看得出那窗里都是黑黑的、静静的。第一次睡在头上没有房顶的地方时那种凄切感受,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睡眠落在我身上,就像在那天夜里它也落在其它被宅门所拒绝、为看门犬所吠逐的流浪人身上那样。我梦见我躺在昔日学校的床上,在卧室和同学们说着话;醒时我发现自己笔直地坐了起来,嘴里正念着斯梯福兹的名字,茫然看着头上闪烁的星星。我记起我在这个不该醒来的时刻正置身何处时,一种感觉逐渐向我偷偷袭来,我不禁站了起来,怀着无名恐惧而四下徘徊。但那暗淡下去的星星,还有天空中太阳将升起处露出的灰白色,都让我安下心来;由于我的眼睛感到重重的,我就又躺下,睡着了——虽然在睡眠中我知道天气很冷——一直睡到太阳温暖的光线和萨伦学校的起床铃把我唤醒。如果我可以指望斯梯福兹还在那里,我一定躲在附近什么地方,等他单独出来;可我知道他肯定早就离开那里了。也许,特拉德尔还在那里,但这很难说;何况我对他的谨慎和好运气也谈不上很相信(虽说我对他的好脾性很信得过)。而去把我的事告诉他。于是,在克里克尔先生的学生们起身前,我偷偷离开了学校院墙,又走上那尘土飞扬的多佛大路。我还是学生中一员时,就知道那是多佛大路了,但那时我万没想到人们会看见这路上的行者会是我。
与昔日在雅茅斯的星期天早晨相比,这个星期天的早晨是多么不同啊!我一步步往前走时,在当做礼拜的时间,我听到教堂响起钟声,我看到去教堂的人们,我经过一、两个正在举行崇拜仪式的教堂,唱诗的歌声传入阳光中,教堂助理或坐在廓下或坐在水松树荫下乘凉,他们手搭在眉头上看到我走过,皱起了眉头。昔日星期天早晨的宁静和安息笼罩着一切,只是我被除外。不同之处就在这里。我一身的尘垢和满头蓬蓬乱发都使我觉得我很不体面。如果不是因为我在想象中作的那幅安静图画(我在那画中画出坐在火炉边哭的我那年轻美丽的母亲,还画出对她动了仁慈之心的姨奶奶),我很难相信我会有继续走到第二天的勇气。可那幅画总在我前面引我走。
就在那个星期天,我在那条笔直的大路上走了二十三英里,虽说走得并不轻松——因为我没吃惯那种苦。暮色落下时,我来到罗切斯特桥上,觉得双脚疼痛而浑身无力,我就那样吃着我买来权当晚饭的面包。有一两所贴有“旅客之家”的小房子使我动心,但我怕那仅有的几个便士会花掉,更怕我已见过的或赶上的那些流浪者的凶样,所以,除了露宿我不去找任何住处。经过重重辛劳,我来到了查坦姆,那地方在夜晚看来像是梦幻,是个由白垩、便桥和在混浊河水中那艘像诺亚方舟的带篷无帆船组成的梦境。我总算爬上一个长着草的炮台,台下有条小路,还有个哨兵在那里来回走动。我在一门炮附近躺下。虽然下面那哨兵对躺在上面的我并不比萨伦学校的学生对睡在墙外的我知道得多点什么,但有他的脚步声为伴令我高兴。我在那儿睡得很香,直到天亮才醒。
早晨时分,我的脚不但痛还发僵,而隆隆鼓声和军队的前进声也把我吓得迷迷糊糊,我往下面一条又窄又长的街道走去时,仿佛自己已被那军队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了。我觉察到如果要保存点力气走到终点,我那天就只能走一点点路,因此我决定把卖掉外套当作那天的主要任务。于是,我脱下外套,这也是为了学会没有外套亦能度日;我把外套夹在胳膊下,开始巡视起各个估衣店。
那是一个卖外套的好地方,因为那里有数不清的旧衣商人,而且,一般来说,他们都在门口等候顾客。由于他们大多数人总在他们的货物里挂上一或两件有显赫肩章的军官上衣,我被他们那生意的阔绰气派给吓住了,所以我走了很久也没把我的货出示给任何商人看。
由于羞怯,我只好把注意力转向那水手用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