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米考伯先生的事务和官司
这不是我讲述我在悲痛压迫下的心境的时候。我竟感到我的前途已经到了头,我一生的精力和活动都从此完结了,除了坟墓,我再也找不到逃避的地方。我说我竟这么感觉,并不是在悲痛刚袭来时就这样,而是慢慢这样的。如果我讲述的那些变故不是在我周围日渐积厚,在我的悲痛刚开始时就将其分散弄混,而在它将淡化时又将其扩散开来,我很可能会(虽然我自己并不觉得会)一开始就陷入那种心境了。事实上,在我对自己的悲愁有充分认识之前,经过相当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甚至觉得我最尖锐的痛楚已过去了;我以可以用最纯真、最美丽的一切东西,包括用那结束了的温柔故事来安慰我的思想了。
直到现在,我还不能弄明白:我应当出国的建议最早是什么时候提出的,而这认为我应借环境变化和旅行帮助我恢复平静的意见又在我们中间怎样得到同意。在那悲伤的日子里,爱妮丝的精神那么渗透在我们的所思所言所行中,我相信,这一计划应归功于她的影响,可是,她的影响是那么使人不知不觉,所以我也无法断定了。
这时,我的确开始想到,当初我把她和教堂的彩色玻璃窗联系在一起时,那时我的脑中已得了预兆:在我生活中将遭患难时,她会是我的什么人。在那极度悲哀时,从她举起手站在我面前的那永世难忘之时起,她在我那冷清的家里就成了一尊神。当我能受得住听人讲起当时的情景时,人们告诉我说:在死神来到时,我的娃娃妻子在她的怀中含笑而睡去。我从昏迷中醒来,首先意识到的是她同情的眼泪,听到她富于鼓励和安宁的话。她俯在我那缺乏修养的心上的那张温和的脸,就像从接近天国的净地垂下的一样,减轻了我心上的悲痛。
让我往下写吧。
我就要出国了。这一点似乎一开始就在我们中间定下了。我亡妻一切可以消失的东西这时都掩埋了。我只等着米考伯先生所说的“希普之最后溃败”以及移民者的出发。
由于特拉德尔——我忧患中最热情最忠实的朋友——的邀请,我们来到坎特伯雷,我说的是姨奶奶,爱妮丝和我。我们依约直接去了米考伯先生家。自从我们那火山爆发似的聚会以来,我的朋友就在那里和威克费尔德先生家中辛苦工作。当我穿着丧服走进屋时,可怜的米考伯太太见了大为动情。在米考伯太太心中,有大量好意这许多年来都未磨蚀去。
“嘿,米考伯先生和太太,”我们落坐后,我姨奶奶说道,“请问,你们考虑过我那关于移民海外的建议了吗?”
“我亲爱的小姐,”米考伯先生答道,“米考伯太太,你卑贱的仆从,还可以说加上我们的子女们,共同地又分别地表达了的结论,我最好用一个著名诗人的话来说明,那就是:我舟已泊岸,我船之出海。①”
“那就好了,”我姨奶奶说道,“我预计你们这合理决定会有各种好结果呢。”
“小姐,承你好意了,”他接着说道,于是,他掏出一个记事本看看,“至于使我们这风雨飘摇的小船能在大事业的海洋中航行而需的经济资助,我已把各项重要事务予以重新考虑过,因而提议把我的期票——不用说,应遵照议会施行于此种证件的各种法案,写在带印花的票据上②——定为18个月,24个月,30个月。我先前曾提议是12个月,18个月,24个月;可是我担心这样的话恐怕于我不能有充分时间,以待适当的——机遇——出现。在第一批期票到期时,我们的收获,”米考伯先生说着朝房间四周打量了一下,仿佛那是成片的成熟庄稼,也许不太好,我们也许没收成。我相信,劳动力在我们殖民地的那一部分,在我们注定要在那肥土沃原上苦干的地方,会是很难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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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拜伦的诗句,出自《赠托马斯·穆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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