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2)
前去。
“我经常祈祷主保佑您。”她伸手让我吻过之后,对我说道。
她向我打听她父亲的情况,继而看出我十分疲惫,便去给我收拾房间了;伯爵则吩咐人备饭;我也的确饿坏了。我的卧室在她的楼上,原先是她姨母的房间。她心里一定在盘算要不要陪我进卧室,刚登 楼梯,又停下来,让伯爵带我进去;我回头看看,她脸一红,祝我睡一个好觉,说罢急忙走开。我下楼吃晚饭的时候,听说拿破仑在滑铁卢大败而逃,盟军正向巴黎挺进,波旁王室可能回国。这些事件,对伯爵是天大的喜讯,对我们俩却毫无意义。我还没有告诉您,我看见伯爵夫人脸色苍白,身形消瘦,按说应该大惊失色,然而没有这样,因为我知道稍有诧异的神情,会造成多大灾难,所以,见面只能高高兴兴的。您知道亲过孩子之后,最重要的消息是什么吗?我们最重大的消息是:“您很快就能有冰了!”我没有别的饮料,就喜欢喝冰水;去年,她未能让我喝上清凉的水,常常过意不去。为了建造一个冰窖,她费了多少周折,只有上天明察!您比谁都清楚,只要一句话、一个眼色、语调的轻微变化、一种看似细微的关心,就能流露出爱情;爱情的最出色的天赋,就是它自己证实自己。因此,她的话、她的眼神、她的欣喜样子,都向我表露了她的感情有多深厚;正如从前我以下棋的方式向她表述我的全部感情。她那温情的天真表示愈加丰美:我到达后第七天,她就气色一新,浑身焕发出健康、喜悦和青春的光彩;我重又找到了我心爱的百合花,它开得更鲜艳、更旺盛了;同样,我也发现我心中的财富有所增加。反之,如果一离别,感情就淡薄,心中的音容便消失,所爱之人的美貌也大大减色,这岂不是小人或庸常之辈的爱情吗?最初的基督教徒遭受刑罚,却加强了信念,得以看见上帝;同样,那些想像力奔放的人、那些激情通过脉管便把血液染成殷红的人、那些爱情始终不渝的人,他们经受离别之苦,不是也加强了信念吗?一个人充满了情爱,不是要日夜祝愿,倍加珍视所渴望的身影,并以梦想之火给那身影披上异彩吗?人不是以急切如火的心情,思念所钟爱的形象,赋予那形象以理想之美吗?过去的情景,通过一次次回忆,就会逐渐扩大,未来也就充满了希望。两颗心充塞带电的乌云,第一次相遇,就电闪雷鸣,降下一场好雨,唤醒并滋润大地。看到我们这些想法和感受是相互的,我的心有多甜美和喜悦啊!我以何等欣喜的目光,注视着亨利埃特与日俱增的幸福。在心爱之人凝睇下复活的女子,比起受不了一点猜疑而殒命,或者缺乏感情汁液而枯萎在爱情枝上的女子,也许感情更加深挚;我说不准这两种女子哪个最感人。德·莫尔索夫人生命的复苏极其自然,就像5月对草场的作用,阳光和水对凋残的花的作用。亨利埃特也如我们爱情的山谷,经历了冬天,又在春光中复苏了。晚饭前,我们下楼到我们喜爱的平台上。雅克跟在母亲身边,可怜的孩子比我初见时还要瘦弱;他一声不哼,仿佛还在酝酿一场病似的。亨利埃特边抚摩着孩子的头,边向我讲述她守护病儿的不眠之夜,说那三个月,她完全过着内在生活;就好像住在一座幽暗的宫殿,有些豪华的宫室灯光辉煌,大摆华宴,却禁止她人内;她不敢进去,但守在门口,一只眼盯着孩子,另一只眼却凝视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只耳朵倾听着孩子的呻吟,另一只耳朵却听到别种声音。她由孤独引发的灵感所成的诗句,是任何诗人都未能创作出来的;然而,她的话又句句天真无邪,没有一丝爱恋的踪影,也没有一点淫念的痕迹,不像弗朗吉斯唐①的玫瑰那样,具有东方式的甜美诗意。伯爵找来了,她声调不变,一直讲下去,不失一位自豪的女子,可以向丈夫骄傲地瞥上一眼,也可以毫无愧色地亲亲儿子的额头。她讲道,当时她祈祷又祈祷,整夜整夜搂着雅克不放,惟恐他有个三长两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