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2)
一段时间,伯爵夫人对我态度冷淡,不理不睬,令我心如刀绞。我决定离去。傍晚,我向聚在平台上的一家人告别。大家把我送至草场,见我的马前蹄乱刨,都远远躲开了。我拉住缰绳,这时她走过来。
“我们沿着林荫道单独走走吧。”她对我说。
我让她挎上胳膊,一起缓步走出院落,仿佛在体味我们窘困的步伐,就这样一直走到护着外围篱一隅的那片小树林。
“别了,我的朋友,”她停下脚步说道,同时双臂搂住我的脖子,头贴在我的胸脯上。“永别了,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天主赋予我观看未来的可悲本事。您还记得吧?那天您突然回来,样子是那么年轻英俊,我感到一阵恐惧,那时我就瞧见您转过脸去,正像今天您要离开葫芦钟堡,去石榴园一样。是的,昨天夜里,我再一次向我们的命运瞥了一眼。我的朋友,此刻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了。我对您也说不了几句话了,因为同您讲话的已不是我的整体。我身上有的东西已经死去。看来,您要从我孩子身边把他们的母亲夺走了,那您就替代他们的母亲吧!您是办得到的!雅克和玛德莱娜都喜欢您,就好像您对他们一直严加管教似的。”
“死!”我惊恐地说道,同时看着她,重又见到她眼睛明亮,喷出火焰;这种眼神,要想让没有见过心爱的人患这种可怕病症的那些人明白,就只能拿她的眼珠同擦亮的银球相比。“死!亨利埃特,我命令你活下去。从前,你要求我发过誓,今天,我要求你发个誓:向我起誓,你让奥里热检查一下身体,完全听他的吩咐……”
“难道您要对抗上帝的宽仁吗?”她打断我的话,绝望地喊道,因为未被我理解而气恼。
“您爱我还不够深,不能像那个可恶的夫人一样,事事都盲目服从我……”
“好吧,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她立刻答道,显然受嫉妒心理的怂恿,一时越过了她始终保持的距离。
“我留下。”我吻了吻她的眼睛,说道。
这一声许诺倒吓了她一跳,她挣脱我的双臂,靠到一棵树上。过了片刻,她急匆匆往回走,一路头也没有回。我跟在后面,听见她哭泣和祈祷。到了草坪,我拉起她的手,恭恭敬敬地吻了吻。我的温顺态度出乎她的意料,也确实感动了她。
“终究是属于你的!”我对她说,“我爱你,就像从前姨母爱你那样。”
她浑身一抖,猛地紧紧握住我的手。
“看我一眼,”我对她说,“还用原来的目光看我一眼!以身相委的那个女人,”我感到心灵被她投来的一瞥照得通亮,便高声说道,“她所献出的生命与心灵,远不如我这会儿得到的。亨利埃特,你是我最爱的人,是我惟一爱的人。”
“我一定活下去!”她对我说道,“您也改好吧。”
这一眼就抹掉了阿拉贝尔的挖苦话所造成的印象。正如我向您描述的,我受这两种不可调和的恋情摆布,轮番感受它们的影响。我同时爱上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两个女子都同样花容月貌,一个具备全部美德,一个包藏所有罪恶;我们因为憎恨自身的瑕疵而戕害美德,也出于私心而向罪恶挑战。我沿着林荫路走去,不时地回首,只见德·莫尔索夫人靠在一棵树上,身边的孩子挥着手帕;我心中墓地一阵自豪,觉得自己主宰了两个绝色女子的命运,以截然不同的身份成为这两位超凡女子的光荣,认为自己激起了她们的一片痴情。哪个失去我也要殒命。请相信,我这瞬间的自鸣得意,受到了双重的惩罚!不知道我着了什么魔,要在阿拉贝尔身边等待时机,期望一旦亨利埃特陷入绝境,或者一旦伯爵去世,她就会投向我,因为她始终爱我:她的狠心、她的眼泪、她的内疚、她的基督徒式的隐忍,无不是感情的令人信服的流露;无论在她心中还是在我心中,这种感情都不可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