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11)
。德·盖尔芒特夫人利用她独立自主的上半身,用过分的做作姿态向前施了一礼,然后抬起头来,头抬得不高不低,使目光看上去似乎没有注意到前面还站着两个人。她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鼻翼动了动,恰到好处地表明她的注意力实在闲极无聊,我和历史学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印象。
不知趣的客人进来了,他一直朝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走去,神情天真而热诚。是勒格朗丹!
“夫人,您能接见我,我铭感终身,”他说道,并且加重“铭感”二字。“您给了一个孤独的老人一种不同一般的、妙不可言的快乐。我向您保证,它的反响……”
他看见我了,猛地刹住话头。
“我正在让这位先生看拉罗什富公爵夫人那张漂亮的画像呢,她是《格言集》①作者的妻子,画像是家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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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格言集》是十七世纪作家拉罗什富公爵的名著。
德·盖尔芒特夫人在同阿利克斯寒暄,说她今年没能象其他人那样去看她,深感抱歉。“我通过马德莱娜经常得到您的消息,”她又说。
“今天她在我那里吃午饭了,”马拉盖滨河路的侯爵夫人说。一想到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永远也不能说这句话,不禁洋洋得意。
在她们寒暄的时候,我同布洛克交谈。因为我听说他父亲对他的态度变坏了,我怕他羡慕我的生活,便对他说他生活得想必比我幸福。这纯粹是一句客套话,但是,那些自尊心强的人听了,很容易相信自己果真鸿运高照,或者很想说服别人相信他们交了好运。“不错,我的确生活得很愉快,”布洛克乐呵呵地对我说,“我有三个莫逆之交,多一个我也不要。我有一个令人羡慕的情妇,我幸福极了。天父宙斯很少赐予人这样的幸福。我相信他主要是想炫耀自己,让人羡慕,但在他的乐观中也许还隐藏着一种追求独特风格的愿望。很显然,他不愿意人云亦云,庸俗地回答一句:“啊!这没什么,等等。”从前,有一天下午,他家举行舞会,我因故没能参加。当我问他“好玩不好玩”时,他平淡而冷漠地,就象在谈别人的事似地回答我说:“是的,好玩极了,再没有比这更成功的舞会。真叫人乐而忘归。”
“您给我们讲的使我非常感兴趣,”勒格朗丹先生对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说,“那天我还想,您的风格同他①很相仿,文笔干脆利落。如果用两个相矛盾的字眼来形容,那就是动中有静,瞬息间有永恒。今晚我真想把您讲的话全都记在本子上,不过,我一定会把它们铭记在脑子里的。您讲的东西,用儒贝②的话来说(我想是他说的),总值得记住的良师益友。您从没有读过儒贝的书?啊!您要是读他的书,他在地下有知会多高兴啊!请允许我从今晚起给您送他的书,我为能向您介绍他的思想而感到自豪。他没有您的才干,却和您一样文笔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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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上文提到的《格言集》的作者。
②儒贝(1754—1829),法国伦理学家,对人和文学有独到的见解。
我本想立即走过去向勒格朗丹问好,可他总是尽量离开我远远的。显然,他不希望我听见他对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那滔滔不绝、娓娓动听的恭维。
她笑着耸耸肩,就象听到了一番讥笑似地,然后把头转向历史学家。
“这个女人是赫赫有名的玛丽·德·罗昂,就是谢弗勒丝公爵夫人,她的第一个丈夫是德·昌伊纳先生。”
“亲爱的,说起德·吕伊纳夫人,倒使我想起了约朗德。她昨天上我那里去了。我要是知道您昨晚没有客人,我就叫人来请您了。里斯多里夫人是突然来的,当着作者的面朗诵了加门·西尔法王后的台词。美极了!”
“真缺德!”德·维尔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