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17)
的狡诈和背叛,那是撒谎。”但我有几个朋友却认为我外祖母没什么大病,或者根本不知道她有病,约我第二天到香榭丽舍大街去找他们,然后同他们一起先去拜访一个人,再到乡下去参加一个晚宴。他们说,这个晚宴会给我带来快乐。我没有理由放弃这两次娱乐机会。我们对外祖母说,她应该听迪·布尔邦大夫的话,多出去散散步,她就立即提出要到香榭丽舍大街去。带她去那里对我说来是举手之劳,她坐着看书,我就可以同我朋友商定碰头地点,只要我抓紧时间,可能还来得及和他们一起赶乘到维尔—达弗雷的火车。可是,等到要出门时,我外祖母又不想动了,她感觉很累。可我母亲受了迪·布尔邦大夫的开导,来了一股子劲,她大发脾气,一定要我外祖母服从她。她想到外祖母又要回到神经质状态,从此一蹶不振,就差一点要哭了。这天风和日暖,再没有比这更适合外祖母出门的天气了。太阳不停地变动位置,把它稀稀朗朗的光线照到看上去不太坚固的阳台上,使石头的表层微微发热,给它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金色光晕。因为弗朗索瓦丝没得空闲去给她的女儿打电话,一吃完午饭就走了。不过,她还算不错,走之前到絮比安家去了一次,让他给我外祖母出门要穿的那件短大衣缝几针。我正好散步回来,就和她一起去裁缝家了。“是您的少东家带您来的,”絮比安对弗朗索瓦丝说,“还是您带您的少东家来的?要不就是什么古风和命运女神把你们二位一起带来了。”絮比安虽然没念过书,但他天生就讲究句法,如同德·盖尔芒特先生天生只会——尽管他作了很大努力——违反句法一样。弗朗索瓦丝走了,短大衣也已补好,我外祖母该梳妆打扮了。她固执地拒绝母亲留在她身边,独自在房间里打扮,老也不见她出来。现在我知道她身体挺健康,我又满不在乎起来了(我们的亲人只要还活着,我们对他们就会采取这种奇怪的冷漠态度,把他们放在无足轻重的位置上,放在所有人的后面),我觉得她太自私,明明知道我跟朋友有约会,要到维尔—达弗雷去吃晚饭,可她却慢腾腾地没个完,就象故意要叫我迟到似的。我等得很不耐烦,尽管人家两次跟我说她就要准备停当,我还是一个人先下楼了。她终于赶了上来,还是象往常迟到时那样,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象一个有急事的人,满脸通红,慌里慌张,随身要带的东西忘记了一半。她追上我的时候,我快走到玻璃门了。门半开着,从外面吹进习习暖风,潺潺有声,仿佛有人打开了一个水库的闸门,可房子的内壁却仍然冷得象冰块。
“我的上帝,早知道你要去会朋友,我就该穿另一件短大衣来了。这一件叫人看了有点寒碜。”
我看她脸那么红,吃了一惊,我意识到,她一定知道晚了,就匆匆忙忙下了楼。我们在加布里埃尔林荫大道上下了出租马车。刚下车,我看见外祖母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转身朝那个有绿色树墙的古色古香的小房走去。从前有一天,我在这个小屋里等过弗朗索瓦丝。我跟在外祖母后面(她大概想吐,一只手捂住嘴巴),登上那座建造在花园中央的具有田园风味的“小剧院”的台阶,我看见上次在这里遇见的那个护林员这次还在“侯爵夫人”身边。“侯爵夫人”一如既往,坐在厕所门口收钱,她那大得出奇的很不端正的脸上搽了一层劣质白粉,头上套着棕色假发,假发上戴了一顶插有红花,镶有黑花边的小软帽,活象马戏场上满脸涂着白粉准备登场,亲自在门口收门票的小丑。但我确信她没有认出我来。护林员擅离职守,坐在她身边同她聊天,他的制服也是绿色的,和树木的颜色很协调。
“那么,”他说,“您就老这样呆下去了吗?您不想离开?”
“我干嘛要离开,先生?您倒说说看,我在哪里会比在这里更好?到哪里去找这些安逸和舒适?再说这里人来人往,我自得其乐。我把这里叫做我的小巴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