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2)
微听到一点声音就吓得毛骨悚然,嘴里还说着:“我觉得是她。”可是,这些话非但不使我母亲恐惧,反而令她无限快慰。她多么希望死去的人能再回来,这样,她母亲有时就能回到她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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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斯卡拉姆齐是古意大利喜剧中穿黑衣服、蓄长唇髭的丑角名,精明狡猾,能言善辩。
现在再来谈外祖母的临终时刻。
“您知道她的姐妹打给我们的电报是怎么说的吗?”外祖父问表舅。
“知道,贝多芬,有人给我说了;是很荒唐,但我不感到奇怪。”
“我可怜的妻子,她是多么爱她们啊,”外祖父擦了一滴眼泪说。“不要责怪她们。我常说,她们的行为总是很荒唐的。
怎么啦,停止输氧了?”
我母亲说:
“停止输氧,妈妈呼吸又要困难了。”
医生答:
“哦!不会的,氧气的作用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过一会儿再输吧。”
我觉得医生不是在说一个垂死的人,氧气的作用之所以必须维持,是因为他能为挽救垂死者的性命尽一份力。氧气的丝丝声停止了一会儿。但是,呼吸仍在发出呻吟,那是轻微而痛苦的呻吟,每次都中断,继而又重新开始。有时好象一切都完了,呼吸停止了,就和人睡眠时的呼吸一样,从高八度降到了低八度,或者是自然的间歇,是感觉缺失的一种反应,窒息变得越来越严重,心力衰竭。医生又一次给外祖母搭脉,但是,他刚按上脉,一曲新歌已经接上了中断的乐句,如同一条支流注入干涸的主流一样。乐句换了个调子,以同样无穷的冲力冲出去。谁知道呢?说不定久被痛苦抑制的快乐和柔情,现在会象经过长期压缩变得更加轻盈的空气,从外祖母身上喷发而出,而她自己甚至对此毫无意识。她再同我们说的话,仿佛正在源源流出,好象就要这样同我们絮絮叨叨地、热情洋溢地、情真意切地说话似的。这临终的喘息使我母亲五内俱焚,她守在病榻旁,没有恸哭,但不时地泪流满面,就象风吹雨打的叶子,不思也不想,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我去拥抱外祖母前,医生让我先把眼泪擦干。
“我还以为她看不见了呢,”父亲说。
“这很难说,”医生回答。
当我的嘴唇接触外祖母时,她的手开始颤动,全身一阵战栗,可能是反射作用,也可能因为某些抚爱可以使人感觉过敏,可以穿过无意识这层外衣,几乎无需通过感觉器官就可以传递。外祖母蓦地坐了起来,作出最大的努力,仿佛要捍卫自己的生命一样。弗朗索瓦丝看了,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想起医生的吩咐,想叫弗朗索瓦丝离开房间。就在这时,外祖母睁开了双眼。我一个箭步冲到弗朗索瓦丝跟前,挡住她的哭泣,好让父母亲同病人讲几句话。氧气的声音停止了,医生离开病床。外祖母死了。
几小时后,弗朗索瓦丝能够最后一次地、不会引起任何痛苦地梳理外祖母那漂亮的头发了。她的头发仅仅有些斑白,看上去始终比她本人年轻,可是现在它们成了衰老的唯一标志,而她的脸却焕发出青春,多少年来痛苦在她脸上留下的皱纹、收缩、浮肿、紧张、弯曲都消失得无踪无影。她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回到了她父母给她定亲的时代,脸部线条经过精细勾画,显露出纯洁和顺从,脸颊重又闪耀着纯真的希望和幸福的憧憬,甚至又重新闪射出一种天真无邪的快乐。这些美好的东西已渐渐被岁月毁灭。但是,随着生命的消失,生活中的失望也消失了。一缕微笑仿佛浮现在外祖母的唇际。死神就象中世纪的雕刻家,把她塑造成一位少女,安卧在这张灵床上。
第二章
这是秋天的一个星期日,但我却死而复生了,我前面的生活依然完好无损,因为前些日子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