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9)
,这种满足不是没有烦恼的。每当帕尔马公主请德·盖尔芒特夫人吃饭时,总要费尽脑汁,避免邀请可能会引起公爵夫人反感从而致使公爵夫人拒绝再来的人。
在帕尔马公主会客的日子,总有几个宾客和她共进晚餐,遵照旧时的习惯,晚饭早早就开始了。饭后,她的沙龙向常客们,一般说来,向法国和外国所有的大贵族开放。接待的过程是这样的:公主走出饭厅,在一张大圆桌前的长沙发椅上就座,和同她共进晚餐的两个最有地位的夫人聊天,或者浏览一本“画报”,打打扑克(或假装打牌,这是德国宫廷的一个惯例),有时打通关,有时让一个显贵做真的或假的搭档。时近九点,大厅的门不停地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宾客纷至沓来。为了屈从于公主的时间表,他们都是匆匆吃完晚饭就赶来了(如果他们在别人家里吃晚饭,不喝咖啡就得告退,说是一会儿再回来,他们的确打算“从一个门进去,而从另一个门出来”)。可是,公主全神贯注于打牌或闲聊,假装没有看见有客人来,只是当这些女宾走近时,她才仪态优雅地站起来,和蔼可亲地向她们微笑。但是,女宾向站着的公主殿下行屈膝礼,一直到近乎跪拜的程度,以便吻公主那只低垂的美丽纤手。尽管公主对这一礼节习已为常,但每到这时,总要装出感到意外的样子,用力地、但又是亲切而温和地把跪拜的女宾扶起来,在她们脸颊上吻一下。有人会说,公主的亲切和温和是以来宾的卑恭为条件的。也许是这样。礼节在一个平等社会中消失,似乎不象人们所认为的那样,是由于缺少教育的缘故,而是因为有些人对威望不再看重(想象中的威望才有作用),尤其是另一些人不再认为施行礼节对接受者来说是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因而也就不施行礼节了。在一个以平等为基础的世界里,礼节就和一切只有使用价值的事物一样,会骤然间变得一文不值。但是,礼节在一个新社会中消失不是绝对的。我们有时候太容易相信一种事物的现状是它唯一可能的状态。许多优秀人物认为,共和国不可能有外交,不可能结盟,农民阶层不可能容忍政教分离。总之,即使在平等社会中出现礼节是一个奇迹,那它也比不过铁路和军用飞机。再说,即使礼节消失,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这是灾难。还有,一个社会会不会因为事实上的越来越民主而渐渐地分成等级呢?这是很有可能的。教皇不再掌管国家和军队以来,他的权力有了很大的提高;二十世纪,教堂对无神论者的影响远比十七世纪对宗教信徒的影响大;如果帕尔马公主是一国之君,我就可能象谈论共和国总统那样谈论她,也就是说,我根本不想谈论她。
公主把那位求见的夫人搀扶起来,拥抱过后,又坐下来继续玩牌,如果来者是一位显要人物,她会请她坐到一张安乐椅上,先同她聊一会儿。
如果宾客太多,客厅容纳不下,负责接待的公主的伴妇就另辟场所,把宾客带到与客厅相通的一间大厅里,厅内摆满了波旁家族的肖像和古玩。于是,那些常客便自愿担任“导游”,介绍些有趣的事儿,可年轻人却没那份耐心听他们唠叨,宁愿注视那些有血有肉的殿下(必要时,还让宫廷贵妇或宫女给她们作介绍),而对已故女君主的遗物却不感兴趣。他们忙于和那些公主殿下认识,捉摸着怎样才能得到她们的邀请,所以,他们和这个珍贵的档案室打了几年交道,竟对里面的陈列物一无所知,只隐约记得厅内装饰着大仙人掌和大棕榈树,使这个珍品中心酷似布洛尼林园培植棕榈树的温室。
当然,在帕尔马公主会客的日子,为了促使食物消化,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有时也会屈尊俯就,晚饭后到公主府上进行拜访,公主自始至终把她留在身边,一面和公爵说着笑话。但是,如果公爵夫人来吃晚饭,公主离开餐桌就关上大门,不让她的常客前来打扰,生怕没经过严格挑选的客人会给苛刻的公爵夫人带来不快。有些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