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16)
家的关系犹如驯鹿和爱斯基摩人的关系:这种珍贵动物,为他们啃荒凉岩石上的地衣和苔藓,这些植物,北极居民自己发现不了,也不知道派什么用场,但是经驯鹿消化后,它们就成了北极居民可消化的食物。
此外,我还要补充一点:德·夏吕斯先生为上流社会所描绘的图画显得生机勃勃,因为强烈的仇恨和真诚的好感混杂在一起,他对年轻人尤其仇恨,但对有些女人却很崇拜。
即使德·夏吕斯先生把盖尔芒特亲王夫人放在他所崇拜的女人之首,即使他把他堂弟媳的府邸说成是神秘莫测的不可接近的阿拉丁宫,这也不足以解释我在接到盖尔芒特亲王夫人请帖时的惊愕。这件事发生在我去公爵夫人家吃饭后的两个月。那天,公爵夫人到戛纳去了。当我打开一张外表看来普普通通的信封,看到请柬上印着盖尔芒特亲王夫人,巴伐利亚女公爵某日在家,恭候大驾光临的字样时,我惊得目瞪口呆,但我马上担心有人在搞恶作剧,想叫我到一个没有邀请我的府上去作客,而被扔出门外。诚然,从社交观点看,被盖尔芒特亲王夫人邀请与被允许到公爵夫人家中吃饭,两者相比,后者难度更大。虽然我对纹章学所知甚微,但我仅有的那些知识告诉我,亲王没有公爵高贵。再说,我心想,上流社会女士的智商再高,也不可能象德·夏吕斯先生所说的那样,和她同类的智商有质的不同。但是,我的想象力给我描绘的不是我所知道的,而是它所看见的,也就是名字向它展现的东西,正如埃尔斯蒂尔在突出一种诱视效果时,会忽视物理的基本概念,尽管他能够驾驭这些概念。然而,就是在我不认识公爵夫人的时候,盖尔芒特这个名字一旦加上亲王夫人这个爵号,也总向我展示出完全不同的东西,正如一个音符,一种颜色或一个数量,受到明暗变化、数学“符号”或美学“符号”的影响后,会发生深刻的变化一样。盖尔芒特名字加上亲王夫人爵号后,就成为路易十三和路易十四时代回忆录中的名字;我把盖尔芒特亲王夫人的府邸想象成经常有隆格维尔公爵夫人和大孔代出入,有这些人物在场,踏入亲王夫人的门槛对我来说难如登天。
这些人尽管经过放大镜放大,大家对他们有着各种不同的主观看法(我以后还要提到),但他们总有一些客观的东西,因而也就显示出了不同。
况且,怎么能不是这样呢?我们经常接触的人同我们梦幻中的样子相差甚远,然而,却和我们在名人回忆录和书信中所看到的,我们渴望认识的人一模一要。那位和我们共进晚餐的无足轻重的老人,却是我们在一本描写七○年战争①的书中看到的人物,我们以激动的心情拜读了他给腓特烈—查理亲王②写的充满了自豪感的信,吃饭时我们觉得趣味索然,那是因为想象没有和我们在一起;看书时感到其乐无穷,那是因为有想象为我们作伴。其实却是同一个人。我们希望自己曾和德·蓬帕杜尔夫人③相识,因为她热情地保护了文艺,但当我们有可能和她在一起时,会感到兴致索然,味同嚼蜡,仿佛来到了当代的爱捷丽④身旁,觉得她实在平庸,也许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她。尽管如此,仍会有所不同。人对人的态度不会千篇一律,即使他们对我们可以说是一样的友好,但最终会显示出起抵销作用的差异。我刚认识德·蒙莫朗西夫人那会儿,她喜欢同我谈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但是,当我需要她助我一臂之力时,她会毫不吝啬地、十分有效地用她的影响来帮我的忙。要是换了德·盖尔芒特夫人,情况就不一样。德·盖尔芒特夫人也许从来没想使我不愉快,从来只说我的好话,对我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礼貌是盖尔芒特家族丰富的精神生活),但是,一旦我要求她办一件小事,她决不会为满足我的需要而前进半步,就象在有些城堡中,你可以使用一辆汽车,使唤一个仆人,却不能得到一杯苹果酒,因为这没有列入仪式安排中。究竟谁是我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