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17)
起瑞士那些漂亮的古建筑物,孤零零地耸立在一个山脚下。所有这些视线所及的地方,模糊不清,很不集中,从而使得德·普拉萨克夫人公馆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变远了,仿佛中间隔着好几条街,或许多山包。其实它离我们很近,但在我们的幻觉中,它就象阿尔卑斯山的一处风景那样遥远。公馆的大方窗在阳光下犹如一片片水晶树叶,灿烂夺目。当各层楼的窗户为收拾房间而全部打开时,如果我们注视那些形象难辨的仆人拍打地毯上的灰尘,我们会感到心旷神怡,其乐无穷,就好象看到了透纳或埃尔斯蒂尔的一幅风景画,在圣哥达山口②的盘道上,每一高度都有一个乘驿车的旅客或一个向导。但是,从我所在的“观察点”不可能看见德·盖尔芒特先生或夫人回来。因此,下午,当我又有时间继续我的窥视时,我干脆站在楼梯上,如果通行马车的大门打开,我就可以看见。我就守候在楼梯上,尽管这里看不见布雷吉尼公馆那种灿烂夺目的阿尔卑斯山美丽风光,看不见那些正在打扫房间但由于隔着一段距离而变得很小的仆人。然而,这次在楼梯上等候,将会给我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我将看到一幅风景画,但不是透纳式的,而是有关道德方面的。因为这太重要了,我还是过一会儿再来叙述,现在先讲一讲我对盖尔芒特夫妇的拜访——当我知道他们回来后,我就上他们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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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德尔夫特和哈勒姆均为荷兰城市。
②圣哥达山口位于瑞士境内的阿尔卑斯山区。圣哥达山口是中、南欧的交通要道。
公爵一个人在书房里接待我。我进去时,从里面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一副穷酸模样,象贡布雷的公证人和我外祖父的几个朋友那样系着小黑领带,但比他们更缺乏自信,他恭敬地向我行礼,等我过去后才下楼。公爵从书房里对他嚷了些什么,我没听清,那人一面回答,一面朝墙深深鞠躬,尽管公爵看不见,他仍一次次地重复着,就象有人用电话和你聊天时向你发出毫无用处的微笑一样。他说话用的是假嗓子。他又一次象商人那样谦恭地朝我鞠了一躬。说不定他就是贡布雷的一个商人,因为他土头土脑,陈腐,温和,看上去很象那里的小人物和谦卑的老头儿。
“奥丽阿娜待一会儿就来,”我进去后,公爵对我说。斯万过会儿要来给她送他的马耳他骑士团钱币论文的校样,更糟的是,还要给她送来一张印刷有钱币正反面的大照片,因此,奥丽阿娜情愿先换好装,这样,就可以和斯万一直呆到我们出去吃晚饭的时候了。我们家东西多得没地方塞,我心想,他那张照片还不知道往哪里放呢。可我的妻子待人太好,太想让人家高兴。她认为,应该请求斯万把骑士团所有的会长并排放在一起让她看一看,他在希腊罗得岛发现了印有他们头像的勋章。刚才我对您说是马耳他,实际上是罗得岛,但和耶鲁撒冷的圣约翰骑士会是一回事。其实,奥丽阿娜完全是因为斯万在研究这方面的问题才对这个感兴趣的。我们家族和马耳他骑士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在今天,您认识的我那个弟弟还是骑士团一个最显要的成员哩。这些事我本该对奥丽阿娜讲的,但她肯定不屑一听。相反,当斯万对中世纪圣殿骑士团的研究(因为对某一个修会发狂地感兴趣的人绝对不可能研究其他修会)刚转入对它的继承者罗得骑士会的研究,奥丽阿娜就立即想看这些骑士的头像。他们同两个名叫吕西尼昂①的塞浦路斯国王相比,不过是一些毛头小伙子而已。我们家族是那两个国王的直系后代。可是,就因为斯万对他们一直不感兴趣,奥丽阿娜也就不想知道吕西尼昂家族的任何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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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吕西尼昂国王是法国吕西尼昂家族后代。在塞浦斯路斯历史上,前后有两个吕西尼昂国王,吉·德·吕西尼昂国王(1129—1194)曾向圣殿骑士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