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1)
实的作家却无比虚荣,要是阅读一位对他向来推崇备至的批评家的文章,发现文中不见自己的名字,提的尽是些平平庸庸的作者,尽管文章可能不乏惊人之笔,他也不会有闲心再读下去,因为有作品需要他去创造。
可是,一位上流社会的女人闲极无聊,无所事事,一旦在《费加罗报》上看到:“昨日,盖尔芒特亲王夫妇举行了盛大晚会……”便会惊叫起来:“怎么搞的!三天前我跟玛丽-希贝尔整整交谈了一个钟头,她竟然对我只字未提!”于是,她绞尽脑汁,想弄清自己到底有什么对不起盖尔芒特家。必须承认,亲王夫人的盛会有所不同,不仅引起未受邀请之人的惊讶,有时,受邀请的客人也同样觉得奇怪。因为她的晚会往往出人意外,爆出冷门,邀请一些被德·盖尔芒特夫人冷落了数年的客人。而几乎所有上流人士都是那么浅薄,每个人对待同类仅以亲疏论是非,请了的亲亲热热,不请的耿耿于怀。对这些人来说,尽管都是亲王夫人的朋友,若真的没有得到邀请,这往往是因为亲王夫人害怕引起“帕拉墨得斯”不满,因他早已把他们逐出教门。据此,我完全可以断定,她没有跟德·夏吕斯先生提起我,不然,我就不可能在场。德·夏吕斯先生正站在德国大使身旁,凭倚着花园门前通往宫邸的主楼梯的栏杆,尽管男爵身边围了三四个崇拜他的女人,几乎挡住了他,但来宾都得上前向他问好。他一一作答,直呼其姓。只听得一连串的问候声:“晚上好,迪·阿塞先生,晚上好,德·拉都·迪品-维尔克洛兹夫人,晚上好,德·拉都·迪品-古维尔纳夫人,晚上好,菲利贝,晚上好,我亲爱的大使夫人……”不停的尖声问候不时被德·夏吕斯先生履行公务的嘱托与询问(他根本不听回答)所打断,这时,他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假惺惺的,既表示冷漠,也稍带几分亲善:“注意小姑娘别受凉了,花园嘛,总有点儿潮气。晚上好,德·布朗特夫人。晚上好,德·梅克伦堡夫人。姑娘来了吗?她穿上那件迷人的玫瑰色连衣裙了吗?晚上好,圣谢朗。”当然,他这副姿态含着傲气。德·夏吕斯先生知道自己是盖尔芒特家族的一员,在这次盛会中举足轻重,优越于他人。但是,也不仅仅含有傲气,对具有审美情趣的人来说,倘若此盛会不是在上流人士府邸举行,而是出现在卡帕契奥①或委罗内塞②的油画中,那么,盛会这个词本身就会引起奢华感,好奇感。更有甚者,德·夏吕斯这位德国亲王可能会想象着这场盛会正在汤豪泽③的诗篇中举行,他俨然以玛格拉弗自居,站立在瓦尔堡的进口,降贵纡尊向每位来宾问候一声,来宾鱼贯进入城堡或花园,迎接他们的是百奏不厌的著名《进行曲》的长长的短句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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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卡帕契奥(约1460—1525F1526),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威尼斯画派最伟大的叙事体画家。
②委罗内塞(1528—1588),十六世纪威尼斯画派的主要画家和著名色彩大师。
③汤豪泽(约1200—约1270),德国抒情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