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2)
被人投进水池一般。这时,离她不远的地方,响起节奏分明的哞叫声,这声音大得浩荡的大军都能听见,但却拉成一段段,似乎并不是向整个大军,而是依次向一支支小部队发出的;原来是符拉季米尔大公看见德·阿巴雄夫人被淋,正在纵声大笑,事后,他常说,这真是最开心的一件事,一辈子也看不够。几个好心人提醒这位莫斯科人,该说句表示抚慰的话,她听了准会高兴,可这位妇人虽然已经年满四旬,却不向任何人求救,她一边用披巾揩着身上的流水,顾不得那落水象恶作剧似地打湿了喷池的护栏,独自离去。大公心底还算善良,觉得确实应该抚慰一番,头一阵威震全军的大笑刚刚平息下来,便又响起比第一次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嚎叫声。“了不起,老太婆!”他象在剧院一样,击掌高喊。德·阿巴雄夫人不在乎别人牺牲她的青春以夸奖她的灵活。有人正在同她说话,却被喷泉的水声冲淡了,然而,大公大人的雷声又压倒了水声:“我以为亲王殿下跟您说了点什么,”“不!是跟德·苏夫雷夫人说的。”
她应声答道。
我穿过花园,又登楼梯,由于亲王不在场,不知和斯万到哪儿去了,楼梯上围着德·夏吕斯的来宾越来越多,就像路易十四一旦不在凡尔赛宫,王弟殿下宫中的来客就多了起来。我上楼时被男爵喊住,而此时在我的身后,又有两位夫人和一位年轻公子挤过来想向他道安。
“在这儿见到您,真可爱!”他一边向我伸过手来,一边说。“晚上好,德·拉特雷默伊夫人,晚上好,我亲爱的埃米尼。”他无疑想起了刚刚以盖尔芒特府邸主人的身份与我说过话,于是又顿生一念,想摆出一点姿态,对本来令他不悦的事表露出几分满意,可他生就一副大老爷的放肆气派,闹腾起来简直像个歇斯底里病患者,话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过分挖苦的口气:“真可爱,”他继续说道,“可也特别滑稽。”说罢,他朗声大笑,似乎一方面表示他心情欢悦,而另一方面又表示人类语言难以传达其欢快心情。这时,有的人看透了这家伙,知道他难打交道,而且十分放肆,“出口”伤人,本来都好奇地和他套近乎,结果却几乎丢了体面,不由抬腿就走。“噢,别生气了,”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您知道,我很喜欢您。晚上好,昂迪奥施,晚上好,路易-勒内。您去看过喷泉了吧?”那口气与其是在询问,倒不如说是在证实。“很美,是吧?真是妙极了。本来还可以再好些,当然,有的玩艺儿要是去掉,那它在法国就无与伦比了。不过,就现在这样子,就已经属于最佳之列。布雷奥代肯定会对您说,不该挂上灯,这无非是想让人忘记当初出那馊主意的就是他自己。不过,总的说来,还好,被他弄得只稍微丑了点。要改造一件杰作比创造一件难多了。再说,我们心中多少都有点儿数,布雷奥代不如于贝尔·罗贝有能耐。”
我又加入了来宾行列,客人们正一一步入宫邸。“您和我那可爱的弟媳奥丽阿娜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吧?”亲王夫人问我道,她刚刚离开了进口处那把座椅,我与她一起回到了客厅。
“她今晚会来的,我今天下午见到了她。”女主人继续说道,“她答应我要来的。此外,我想星期四您要和我们俩一起去大使馆参加意大利王后的晚宴。到时能出场的王亲国戚都会赴宴,场面肯定很吓人。”任何王亲国戚都吓不倒盖尔芒特亲王夫人,她沙龙里聚集过的何其多。当她称呼“我的小科布格”,那简直就像在呼叫“我的小狗”。因此,盖尔芒特夫人嘴上说“场面肯定很吓人”,那纯粹是蠢话,在上流社会的人身上,比起虚荣心来,愚蠢还是占上风。有关她的家谱,她自己知道的还不如一位普通的历史教师多。至于她所结识的人,她尽量显得连别人送给他们的绰号也掌握得一清二楚。亲王夫人问我下星期是否要去参加常被称为“波姆苹果”德·拉波姆利埃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