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3)
到了盖尔芒特公爵夫人面前,向她表示敬意。可他得到的却是相当无礼的对待,因为奥丽阿娜固执己见,总是以为她圈子里的所有外交官-或政客——都是些傻瓜。
最近一段时间来,上流社会对军人有些宠爱,德·弗罗贝维尔先生无疑沾了光。不幸的是,他娶的妻子虽然确确实实是盖尔芒特家族的亲戚,却穷得不能再穷了,且他自己也家境败落,无依无靠,遇到哪房亲戚的红白喜事,也往往是登不了大雅之堂,被人冷落在一边。他们于是沦落到了上流社会普通信徒的地步,好比名义上的天主教徒,一年只有一次挨近圣餐台。若不是德·圣德费尔特夫人一如既往,看在已故的德·弗罗贝维尔将军的情份上,给他们两位尚幼的女儿送穿的、供玩的,尽力帮助这对夫妇,他们两口子的物质生活可就很悲惨了。上校虽被认为是个善良的小伙子,可却没有一副感恩戴德的好心肠。他羡慕恩人的荣华富贵,嫉妒她奢侈无度,大摆阔气。一年一度的游园会对他,对他妻子和他们的孩子来说都是一件美妙无比的开心事,千金难买,无论如何也不愿错过,可一想到德·圣德费尔特夫人从中渔利而得意洋洋,一脸兴致顿时变酸发臭。各家报刊竞相宣布游园会的消息,不厌其烦地大作介绍之后,往往又卖关节,添上一句:“有关这一美妙的盛会,我们将陆续报道。”于是,接连几天,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对衣着服饰进行补充介绍,所有这一切,弗罗贝维尔一家看了实在不堪忍受,他们本来缺乏乐趣,也知道在游园会上可以尽情欢乐,但每年一到这个时候,竟然指望天不作美,把游园会搅黄了,死守着晴雨表,幸灾乐祸,恨不得暴风雨早点来临,好让盛会吹台。
“我不跟您讨论政治,弗罗贝维尔,”德·盖尔芒特先生说,“可是关于斯万,我可以直言不讳地说他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卑劣的。他过去在上流社会,靠的是我们,是夏尔特尔公爵的保护,如今我听说他是个公开的德雷福斯分子。我未曾想到他竟是如此小人,我总以为他是一个精明的美食家,一个讲究实利的人,一个收藏家,一个古书迷,作为赛马俱乐部的会员,又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一个地方通,给我们送来上品波尔图葡萄酒,可以喝个痛快,还以为他是个文学迷,是个一家之主。啊!我被骗得不浅。我不是说我自己,我反正已是老朽,别人怎么议论都没有什么,我差不多已是个老叫化子了,别的不说,单就为了奥丽阿娜,他也不该那样行事,而应该公开谴责犹太人和那位罪犯的忠实信徒们。”
“是呀,我妻子对他一直友好相待,”公爵继续说道,他显然以为,不管人们内心对德雷布福斯是否有罪持何种看法,但判他叛国罪,这对他们在圣日尔曼区得到的款待是种回报。
“他本该与他们势不两立的。不信,您问问奥丽阿娜,她对他真的十分友好。”公爵夫人觉得天真与平静的声调会给自己的话语平添几分悲剧和真切的效果,于是用小学生的口吻说道,仿佛嘴里吐出来的句句是真话,只是让两只眼睛露出几丝忧伤:“可这是真的,我没有任何理由要隐瞒我对查理的一片真情!”“瞧,不是我逼她说的吧。这还不算,他还如此忘恩负义,竟然成了德雷福斯分子!”
“说到德雷福斯分子,”我开口道,“据说冯亲王就是一位。”“啊!您跟我提起了他,正好。”德·盖尔芒特先生大声道,“我差点忘了他请我星期一去用晚餐。不过,管他是不是德雷福斯分子,对我都是一码事,因为他是外国人。我对这才不在乎呢。但作为一个法国人来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斯万是个犹太人,这不假。可是,直到现在——请原谅我,弗罗贝维尔——我还是老毛病不改,认为一个犹太人也可以成为法国人,我是说一个令人尊敬的犹太人,一个上流社会的人。而斯万本来是当之无愧的。哎!他现在却逼得我承认我错了,因为他已经公然支持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