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4)
吧?……唉,他们到底能有什么说不完的话。”她声音不安地添了一句,因为她实在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每看到德·盖尔芒特先生与兄弟谈论过去时的那份高兴劲头,她总不免产生几分醋意,原因是只要涉及往昔的事情,德·盖尔芒特先生往往有意避开妻子一点。她感到,当兄弟俩高高兴兴挨在一起,她再也难以抑制内心的好奇,迫不及待凑到他们身边去时,他们对她的到来并不满意。可这天夜晚,除了这一习惯产生的醋意之外,还平添了另一分妒心。原来,德·絮希夫人将实情告知了德·盖尔芒特先生,说他兄弟如何如何亲热,希望他向兄弟致谢,同时,盖尔芒特夫妇的忠实好友也认为应该把情况通报公爵夫人,说他们看见她丈夫的情妇与她丈夫的小弟单独呆在一起,这使德·盖尔芒特夫人感到苦恼。“想一想过去我们在盖尔芒特是多么幸福。”公爵继续对德·夏吕斯先生说,“要是你夏季来玩,我们又可以象过去一样,欢乐地生活。你还记得古弗老爹吗?”“帕斯卡尔为什么搅得人心慌意乱?因为他被搅得心……心慌……意乱,”德·夏吕斯先生背诵道,仿佛还在回答老师的提问,“那帕斯卡尔为什么被搅得心慌意乱?因为他搅得人心……心慌……意乱。”“‘很好,您肯定会通过,准能得到好评,公爵夫人还会奖给您一部《汉语词典》。’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的小梅梅!我还记得埃尔费·德·圣当给你带回了一只古色古香的大瓷花瓶,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你对中国是那么热爱,吓唬我们要到那个国度去生活一辈子;那时,你就已经喜欢远出闯荡。啊!你这人非同一般。可以说无论对什么东西,你的情趣向来与众不同……”公爵最后这几句话刚一出口,整个脸便顿时涨得象红彤彤的太阳,因为他对兄弟的德行,至少对兄弟的名声了若指掌。他过去从来没有对兄弟提及这方面的事,现在不慎失言,似乎还与兄弟的名声有关,就更感到尴尬了,而且愈是显得尴尬,也就真的更为尴尬了。沉默片刻之后,公爵为了抹去最后那几句话,说道:“谁知道,你过去也许爱着哪位中国女子,后来又爱上了一位位白肤女郎,惹她们喜欢,比如有那么一位夫人,你今晚与她一起交谈,让她满心喜悦。她对你心都醉了。”公爵本来打算不提德·絮希夫人,可刚才不慎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弄得脑子混乱一片,慌忙中张口就拿近在眼前的女子为例,然而,不管她怎么让他动心,恰恰就不该在谈话中提她。德·夏吕斯先生察觉到兄长满脸通红。谁都知道,要是罪犯听到别人当面提及并不认为是他们所犯的罪行,他们总是力戒显出局促不安的样子,即使有可能引火烧身,也还是觉得继续交谈为妥。
“我对此感到非常高兴。”德·夏吕斯先生回答公爵说,“可我还是想回过头来谈谈你方才说的那句话,我觉得你的话中肯极了。你说我的思想向来与众不同,说得何其正确啊!你说我情趣特殊……”“不对。”德·盖尔芒特否认道,他确实没有说过这几个字,或许也不相信弟弟会干出这几个字所意味的事情。抑或公爵自以为有权提一提男爵的古怪行为,让他心里不好受?不管怎么说,男爵的那些古怪行为尚相当隐秘,说不清楚,决不会危及他目前的显赫地位。再说,公爵感到弟弟的这一地位对他的情妇们也许有益,心想也该有所回报,表示几分宽容;即使现在已经洞悉弟弟某一“非同一般”的私情,但由于希冀获得弟弟的支持,且这一希望又交织着对往昔虔诚的回忆,德·盖尔芒特先生也会熟视无睹,不予追究,需要时甚至会助一臂之力。“瞧您,巴赞;晚安,帕拉墨得斯。”公爵夫人又恼火,又好奇,实在再也憋不住了,开口说道,“要是您已经决定在此过夜,那我们最好还是留下吃夜宵。您都让玛丽和我整整站了半个小时了。”公爵意味深长地拥抱了弟弟之后,离开了他,我们三人一起走下亲王夫人宫邸宽大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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