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4)
亲爱的斯万,打从那时起,我就想我会让您高兴,告诉您我的思想在这一点上与您的是多么相似;请原谅我没有更早告诉您。倘若您想一想我对夫人所持的沉默态度,您就不会感到奇怪:正是与您的想法一致,我才回避您,若与您思想有别,兴许还不至于那样躲着您。因为要开口谈那件事,我无比痛苦。我越坚信这是一件冤假错案,其中甚至有过犯罪行为,我对军队的爱心便愈流血不止。前不久的一天,有人告诉我,您强烈谴责对军队的侮辱,坚决反对德雷福斯分子同意与侮辱军队的家伙结成同盟,那时,我本应该想到,即使您持有与我类似的看法,也决不会给您造成与我同样的痛苦。那件事促使我下了决心,我承认,向您倾吐我对某些军官的看法,这于我是种痛苦,幸亏这类军官为数不多,可从此我再也用不着回避您,尤其您从此彻底明白了,我当初之所以会坚持不同的看法,那是因为我当时对判决的依据没有丝毫的怀疑,这对我来说又是一种宽慰。我这人一旦有了疑问,所希望的便只是一件事:纠正错误。’我老实向您承认,盖尔芒特亲王的这席话使我深受感动。如果您与我一样,对他颇为了解,知道他下如此决心该要付出多大勇气,那您定会对他肃然起敬,他也受之无愧。再说,对他的思想观点,我并不大惊小怪,他那人的禀性是多么耿直!”
斯万忘了就在这天下午,他对我说过与之相反的话,他说对德雷福斯这一事件所持的观点通常受到传统意识的制约。只不过他认为聪明才智应另当别论。因为在圣卢身上,正是聪明才智战胜了传统意识,使他成了德雷福斯派的一员。然而他刚才已经看到这一胜利是短暂的,圣卢又转入了另一阵营。因此,他现在认为起作用的是心灵的正直,而不是他不久前以为的聪明才智。实际上,我们事后总会发现,我们的对手坚持自己的立场自有一定道理,并非因为他们那样行事可能正确,同样,有人之所以与我们持相同的观点,那是因为聪明才智或正直禀性起了推动作用,若他们品质低下,不足以起到作用,那便是聪明才智促动的结果,若他们缺乏洞察力,那便是正直的禀性起了作用。
现在,斯万不加任何区别,凡观点与他一致者,他一律都认为是聪明人,如他的老朋友盖尔芒特亲王和我的同窗布洛克,在此之前,他一直把布洛克撇在一边,如今居然又邀请他共进午餐。斯万把盖尔芒特亲王是德雷福斯一派的事透露给了布洛克,引起了他极大兴趣。“应该要求他在我们为比卡尔请愿的名单上签名;签上他那般显赫的姓氏,准会产生巨大影响。”但是,斯万的内心深处了除了拥有犹太人特有的强烈信念之外,还掺有上流社会人士的圆滑与稳重,这在他身上已经根深蒂固,如今要摆脱为时已晚,他拒不允许布洛克给亲王寄请愿书,哪怕是装出自发寄去的。“他决不会签名的,切勿强人所难。”斯万重复道,“他绕了千万里,好不容易向我们靠拢,多可喜呀。他对我们可以大有用处。如果他在您的请愿书上签上名,那他在他的那帮亲朋好友中的信誉必受到影响,会因我们受到惩罚,这样一来,他也许还会后悔吐露了真情,以后再也不说知心话了。”而且,斯万自己也拒绝签名,他认为这未免太希伯来化了,免不了会造成不良后果。再者,即使他支持案件重新审理的有关行动,他也绝不愿意参与反军国主义的运动。他胸佩在此之前从未戴过的勋章,这枚勋章是他在70年作为血气方刚的国民别动队员荣获的,他还在遗嘱上追加了一条,与他先前的遗嘱条文相悖,要求逝世后向他的荣誉勋位团骑士勋位衔致以军礼。此举招来了一大群骑士勋位获得者,把贡布雷教堂的周围挤得水泄不通,想当初一想到战争的前景,弗朗索瓦丝每每为他们的前途伤心落泪。总而言之,斯万拒绝在布洛克的请愿书上签名,以至于尽管许多人把他看作是一位狂热的德雷福斯分子,但我的同窗却认为他热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