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5)
乐,唯在心情平静之时,我们才把这想象得多么幸福。阿尔贝蒂娜就在眼前,我的神经却不知所措,仍在继续紧张地活动,还在期待着她。“我想好好地亲一下,阿尔贝蒂娜。”“随您怎么亲。”她十分亲切他对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美丽。“再来一个?”她问道。“您知道,这使我多么,多么幸福啊。”“这对我来说,比您还高兴一千倍。”她回答我说。“啊!您这儿一个小包真漂亮!”“您拿着吧,我赠给您留作纪念。”“您太可爱了……”
如果愿意,人们尽可彻底克服浪漫的习性,只要想想您心爱的女人,尽量体验一下日后不再钟爱她时您将面临的处境。希尔贝特送的小包、玛瑙弹子,所有这一切昔日之所以贵重,纯粹是由接受者当时的内心状态决定的,而现在对我来说,小包就是小包,弹子就是弹子。
我问阿尔贝蒂娜是否想喝点什么。“我似乎在这儿看到了桔子和水,这美妙极了。”她对我说。经她这么一说,我竟能从她的亲吻中品尝到了清凉,觉得比在盖尔芒特亲王夫人府上接吻更为凉爽。我喝着汲着,那挤入水中的桔汁仿佛自我奉献出她那成熟的隐秘的生命,对人体的某种状态产生了妙不可言的作用,身体已归属于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弄得我浑身酥软失却了活力,不过反过来,为我提供了浇花灌草的戏法,通过这种种戏法,可以对身体有利,因为水果已经为我的感觉,而绝不是为我的理智揭开了百般奥秘。
阿尔贝蒂娜一走,我想起曾答应斯万给希尔贝特写信,觉得还是立即动笔为好。然而,我却毫无激情,象是写上烦人的课堂作业的最后一行字,在信封上写下了希尔贝特·斯万这一姓名,往日,我在练习本上涂满了她的芳名,想入非非,给自己制造与她书来信往的幻觉。究其原因,倘若说昔日书写这一姓名的是我本人,那么今日,这一任务已被习惯的力量移交给某位秘书,习惯的力量常为自身造就众多的秘书。它最近就在我的体内委派了一位,为我效劳,正因为此秘书与希尔贝特素昧平生,只听我提起过她,仅仅知道那是位我昔日曾经钟情的少女,无法将希尔贝特这几个字与具体现实联系起来,所以他提笔书写希尔贝特的姓名时,心底可以更为坦然平静。
我不能责怪她冷酷无情,如今正视希尔贝特的我,是了解她过去为人如何的精心挑选的“见证”。小包、玛瑙弹子转送给了阿尔贝蒂娜,它们在我心目中的份量就是当初在希尔贝特心目中的份量,只要不赋予它们内心情感火焰的反光,在任何人心目中大抵都会有这一份量。可是现在,我内心出现了新的混乱,削弱了事物与话语所拥有的真实的力量。阿尔贝蒂娜再次对我表示谢忱:“我多么喜欢绿松石啊!”我当即回答她说:“千万别让它们死去!”就这样,把我们友情的美好前程象托付给了宝石一样,嘱托给了绿松石,然而却难以激起阿尔贝蒂娜的情感,就象它无法保留住昔日将我与希尔贝特维系在一起的情感一样。
在这一时期,发生了一桩怪事,值得一提,其原因是此类怪事在历史的各个重要阶段反复出现。就在我给希尔贝特写信的同时,德·盖尔芒特先生从化装舞会回府,脸上还戴着面具,他突然想起第二天将不得不正式服丧,于是决定提前一个星期去进行他本应接受的瘟泉疗养。三个星期后,等他从瘟泉回来(我提前说一说,现在我只不过刚刚给希尔贝特写完信),公爵的那些朋友当初明明看他作壁上观,继而眼看他成为狂热的反德雷福斯派,现在听了他的回答(仿佛温泉不仅仅对膀胱起了治疗作用),不禁惊得哑口无言。“噢,案件必将重新审理,他必定宣告无罪。”公爵回答他们说,“岂能平白无故判一个人的罪。您见过弗罗贝维尔那样的老蠢货吗?一个逼着法国人去屠杀(是指战争)的丘八!怪年头!”然而,在疗养期间,盖尔芒特公爵在温泉结识了三位迷人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