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8)
从广场上经过的人们,不知道她的大名,还以为他们见到的只是巴尔贝克的一位常客呢,这人不是出身卑贱,就是出于职业利益考虑(也许是位香槟酒推销员的妻子),才与仆人们不分什么界线,不象是真正风雅的顾客。可是,我却想到了帕尔马的宫殿,想到了给这位公主提出的半宗教、半政治性的种种建议,公主正在与平民百性一起活动,仿佛不得不争取人民的支持,以便有朝一日登基执政;如果已经执政,那就更需要支持了。
我又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可在里面,我并不孤独。我听到有人在舒缓柔和地弹奏舒曼的曲子。诚然,人们,甚至我们最心爱的人,偶尔会因为我们的缘故,心间充满悲哀或闷闷不乐。然而,世间却有一件东西拥有凡人永远不具备的加剧痛苦的能力:这就是钢琴。
阿尔贝蒂娜让我记下了她可能外出到女友家小住几天的具体日期,并让我录下了她们的住址,万一我哪天夜晚渴望见到她,她们住的都不甚远,可以去找。这样一来,为了找到她,从一个少女家到另一个少女家,自然而然就围绕着她连成一片鲜花芳草地。我有胆量招认,她女友中有好几位——我当时还不爱她——曾在这个或那个海滩上给了我欢乐的时光。我仿佛记得,这些好心肠的年轻女友为数不是很多。可最近,我又想起了她们,脑中浮现出她们的芳名。我数了数,仅在那季节,就有十二位向我作出了她们脆弱的爱的表示。接着,又回想起一个名字,总共有十三位。这时,我象个孩子,残忍地紧紧抓住这个数字不放。哎,我想起把第一位给忘了,那是阿尔贝蒂娜,她不再排行第一,而成了第十四号了。
还是继续按照叙述的脉络往下讲吧,我记下了阿尔贝蒂娜女友们的姓名与地址,当她不在安加维尔的时候,我可以在她这些女友家找到她,可我本想利用这些日子去维尔迪兰家。再说,对不同的女人,我们的欲望并不总是同样强烈。在某个夜晚,我们也许怎么也离不开某个女人,可事后一两个月时间里,她却很少能撩得我们心绪不宁。此外,极度的肉体疲乏过后,通常的交替因素(这里不便深入研究)往往导致这样的情形,有的女人虽然在我们短暂的衰弱时刻纠缠着我们不放,但她不过只值得我们亲亲她额头而已。至于阿尔贝蒂娜,我很少与她见面,即使见面也只是在晚间,间隔时间也相当长,可那些夜晚,则是我没有她便无法生活的时光。若我一时来了欲望,可她离巴尔贝克太远,弗朗索瓦丝去不了,我便请电梯司机早点把事做完,派他去埃格勒维尔,拉索尼或圣弗里舒。他走进我的房间,可却让房门大敞着,因为尽管他干起“活儿”来一丝不苟,但活计十分繁重,打从清晨五点钟开始,每日不知要清理多少次,累得实在下不了决心费点力气把门关上,要是向他指出门还敞着,他便会返回去,作出最大努力,轻轻地推一推门。他具有自由职业者所不具备的独特地民主自豪感,为数不甚多的律师、医生、作家等自由职业者只以“同行”相称,而他却以充分的理由,与我提及一位有一半工作日充当电梯司机的服务员时,用的是只限于极少数团体之间,如科学院人士之间的相互称谓:“我去看看,让我的同仁来代一下班。”为了能提高他所称的“薪金”,他虽然具备这种自豪感,却不会因此而拉不下面子,谢绝跑差的酬劳,弗朗索瓦丝为酬劳的事对他极为反感:“对,第一次见他,就看得出是个不知忏悔的伪君子,可后来有几天,他客气得简直令人作呕。这种人,全是贪小利的小人。”她以前张口闭口,常骂欧拉莉是此类小人,不知将来会骂出什么灾祸来,反正她已把阿尔贝蒂娜也归入此类,因她常见我向妈妈讨些小玩艺,小饰物,赠给我那位不怎么有钱的女友,对此,弗朗索瓦丝觉得不可饶恕,邦当太太不就有那么一位什么家务事都包下来的女仆嘛。电梯司机很快脱下他说的那身制服,可叫我说,那明明是身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