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见的、那怕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士。
就这样,弗雷斯蒂埃夫人逼着他讲了大约一刻钟,然后突然打断了他:
“咱们现在可以开始写起来了。首先,我们将以您给一位朋友谈见闻的方式来写这篇文章。这样可以随便一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尽量把文章写得自然而有趣。好,就这样,开始吧:
亲爱的亨利,你说过,想知道一些有关阿尔及利亚的情况,从今天起,我将满足你的这一要求。住在这种干打垒的小土屋中,我天天实在闲极了,因此将把我每一天,甚至每一小时的切身经历写成日记,然后便寄给你。然而这样一来,有些情况势必会未加斟酌便如实写出,因而显得相当粗糙,这我也就管不了许多了。你只要不把它拿出来给你身边的那些女士看,也就行了……
口授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把已熄灭的香烟重新点着。她一停,杜洛瓦手上那支鹅毛笔在稿纸上发出的沙沙声,也立即戛然而止。
“咱们再往下写,”她随后说。
阿尔及利亚是法国的属地,面积很大,周围是人迹罕至的广大地区,即我们常说的沙漠、撒哈拉、中非等等……
阿尔及尔这座洁白美丽的城市,便是这奇异大陆的
门户。
要去那里,首先得坐船。这对我们大家来说,并不是人人都会顺利无虞的。你是知道的,我对于驯马很是在行,上校的那几匹烈马,就是由我驯服的。可是一个人无论怎样精通骑术,一到海上,要征服那汹涌的波涛,他也就无所施展了。我就是这样。
你想必还记得我们把他叫做“吐根大夫”①的桑布勒塔军医吧。在我来此地之前,每当我们认为机会到来,想到军医所那个洞天福地去松快一天的时候,我们便找个理由,到那儿去找他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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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吐根”,草药。其根茎呈暗黑色,可入药,有催吐作用。
他总穿着一条红色长裤,叉开两条粗壮的大腿坐在
椅子上,同时手扶膝盖,胳肘朝上,使臂膀弯成一个弓形,两只鼓鼓的眼珠转个不停,嘴里轻轻地咬着那发白的胡子。
你还记得吗,那千篇一律的药方是这样写的:
“该士兵肠胃失调,请照方发给本医师所配三号催吐剂一副,服后休息十二小时,即可痊愈。”
此催吐剂是那样神圣,人人不得拒绝服用。现在大夫既然开了,当然是照服不误。再说服了“吐根大夫”配制的这种催吐剂,还可享受难得的十二小时休息。
现在呢,亲爱的朋友,在前往非洲的途中,我们在四十小时中所经受的煎熬,形同服了另一种谁也无法逃脱的催吐剂,而这一回,这种虎狼之剂,却用的是大西洋轮船公司的配方。
弗雷斯蒂埃夫人搓搓手,显然对文章的构思感到非常满意。
她又点燃一支烟,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方步,一边抽着烟,一边继续口授。她把嘴努成一个小圆圈,烟从小圆圈喷出,先是袅袅上升,然后渐渐扩散开来,变成一条条灰白的线条,轻飘飘地在空中飘荡,看去酷似透明的薄雾,又像是蛛网般的水汽。面对这残留不去的轻柔烟霭,她时而张开手掌将其驱散,时而伸出食指,像锋利的刀刃一样,用力向下切去,然后聚精会神地看着那被切成两断、已经模糊难辨的烟缕慢慢地消失,直至无影无踪。
杜洛瓦早已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及她在这漫不经心的游戏中所显现的优雅身姿和面部表情。
她此刻正在为铺陈途中插曲而冥思苦想,把她凭空臆造的几个旅伴勾划得活灵活现,并虚构了一段他与一位去非洲和丈夫团聚的陆军上尉的妻子,一见钟情的风流韵事。
这之后,她坐下来,向杜洛瓦问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