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这我已经知道,可是总不至于因为这一点而把所有的朋友都给忘了。”德·马莱尔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除了善意,杜洛瓦在此目光中没有发现其他什么。
一个肥胖的女人这时走了进来,他们也就中断谈话,各自走开了。胖女人袒胸露背,脸膛和两臂都是红红的,衣着和头饰相当考究,走起路来脚步很重,一看便知她的两腿一定又粗又壮,简直难以挪动。
见众人都对她分外客气,杜洛瓦不由得向弗雷斯蒂埃夫人问道:
“此人是谁?”
“她是佩尔斯缪子爵夫人,也就是笔名叫做‘素手夫人’
的。”
杜洛瓦惊异不止,差点笑出声来:
“天哪,这素手夫人竟是这个样儿!我还一直以为她一定同您一样年轻而苗条。素手夫人!素手夫人!结果却是这副模样!实在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一个仆人这时出现在门边,向女主人大声报告:
“夫人,客人可以入座了。”
餐桌上,没有什么奇趣值得记述,但气氛却很热烈,同类似晚宴一样,叽叽喳喳,东拉西扯。杜洛瓦被安排的位置,一边是老板的长女,丑姑娘罗莎小姐,一边是德·马莱尔夫人。虽然德·马莱尔夫人神情自然,其谈笑风生,与平时无异,但今日同她坐在一起,杜洛瓦总觉得有点不自在。落座后,他真像是弹走了调的琴师一样,心里七上八下,别别扭扭,说起话来总是躲躲闪闪。不想酒过三巡,他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两人的目光常常相遇,互相探问。到后来,也就像过去那样,彼此眉来眼去,变得情切切,火辣辣的了。
这时,杜洛瓦突然感到,他的脚在桌子下面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他于是轻轻地将腿往前伸了伸,很快碰到德·马莱尔夫人的腿,但她并未将腿缩回去。双方此时一言未发,都将身子向旁边的客人转了过去。
杜洛瓦的心怦怦直跳,他把膝盖又往前顶了顶,感到对方也轻轻地往这边压了压。杜洛瓦因而意识到,坚冰已经打破,他们马上就要旧情复萌了。
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呢?什么也没说。但每次目光相遇,他们的嘴唇总在颤抖。
这期间,为了不冷落老板的长女,杜洛瓦尔偶尔也同她说上一两句话。同她母亲的脾性一样,姑娘的回答干净利落,心里怎样想就怎么说。
坐在瓦尔特先生右手的佩尔斯缪子爵夫人,出言吐语完全是一副皇亲国戚的派头。杜洛瓦看着她,心里不觉好笑,遂低声向德·马莱尔夫人问道:
“另外有个以‘红裳女’为笔名的人,不知你是否认识?”
“你说的是利瓦尔男爵夫人吗?当然认识。”
“也是这副模样吗?”
“不是,但性情也很怪僻。她已有六十来岁,身子瘦长,干巴巴的,成天戴着假发套,一口英国式的牙齿,思想仍停留在复辟时代①,连穿着打扮也同那个时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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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一八一四至一八四○年法国的波旁王朝。
“这些文坛怪物,不知报馆是从哪里挖来的?”
“总有一些资产阶级暴发户收留这些贵族的残渣余孽。”
“还有别的说法吗?”
“没有。”
老板此时同两位议员,及诺贝尔·德·瓦伦和雅克·里瓦尔,开始谈起了政治,直到正餐完毕端上甜食时,他们的谈话才告终止。
众人于是又回到客厅。杜洛瓦走到德·马莱尔夫人身边,紧盯着她的两眼,向她问道:
“今晚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必。”
“为什么?”
“因为拉罗舍—马蒂厄先生是我的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