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又在quot;彼尔姆号quot;轮船上当了洗碗的。这是一条白色的、天鹅似的宽大的快班轮。这回是quot;打杂的quot;洗碗工人,或叫quot;厨房杂役quot;,月薪七卢布,职责是帮助厨师。
食堂管事是一个肥胖而傲慢的家伙,脑袋光秃得象个皮球。他两手叠在背后,象猪猡在大热天寻找阴凉一样,整天在甲板上脚步沉重地走来走去。在食堂里张罗的是他的妻子,这位太太四十岁开外,很漂亮,但样子萎靡,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粉,以致常常落下黏性的粉液,黏在她的华丽的衣服上。
厨房管事的是亲爱的厨师伊凡·伊凡诺维奇,绰号quot;小熊quot;,他是个小胖子,鼻子象老鹰,眼睛里含着滑稽的神气。
他爱打扮,系着浆过的硬领,每天刮胡子,青脸颊,黑胡子向上翘起。一空下来,他就用火烤红了的手指捻胡子,不让它走样,而且老对着一面有柄的小圆镜照脸。
船上最有趣的是司炉雅科夫·舒莫夫,他宽胸膛,方肩背,翘鼻子,铁铲般的扁脸,熊似的小眼睛躲在浓眉底下。两腮上满是卷成小圈的胡须,象沼泽地上的青苔一般,头顶上的头发,跟帽子一般紧紧贴住,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把弯指头插进去。
他爱赌钱,打得一手好牌,食量也吓人,老是象饿狗一样,在厨房旁边打转,想讨几块肉和骨头。晚上,就跟quot;小熊quot;伊凡·伊凡诺维奇一起喝茶,讲述自己奇怪的身世。
他年轻时候在梁赞牧人家里当牧童,后来经一个过路的修道士劝诱,进了修道院,在那里当了四年杂役。
quot;差一点儿我就成了修道士,上帝的黑星了,quot;他口齿伶俐地开着玩笑。quot;这时我们那里来了一个奔萨城的女香客。一个很好玩的女人,把我的心扰乱了。你很不错,很结实,她那么说。我是贞洁的寡妇,很孤寂,你到我那儿去扫院子吧。我自己有房子,在做羽毛生意……quot;
quot;我说好吧,她让我看院子,我跟她勾搭上了,在她家里吃了三年热面包……quot;quot;你真能吹牛,quot;quot;小熊quot;打断他,担心地瞧着自己鼻子上的瘰疬。quot;要是吹牛可以挣钱,你准发财!quot;
雅科夫在嚼着什么,似乎没眼睛的脸上,灰色的卷须动来动去,毛茸茸的耳朵也在动。他听完厨师的话,依旧用匀整迅速的语调往下讲:quot;这女人年纪比我大,我同她搅在一起很无味,不够劲儿。
我又同她侄女发生了关系。她发觉后,把我撵走了……quot;quot;这你活该——真是再好不过了。quot;厨师说得跟雅科夫一样轻快而流利。
司炉把糖块塞进嘴里,又说下去:
quot;以后闲荡了一段时间,又结识了一个行商,弗拉基米尔城的老头儿,同他一起走遍世界。我们去过巴尔干高原,也去过土耳其、罗马尼亚、希腊、奥地利各地,跟各国的人来往,这里买来,那边卖去……quot;quot;也偷盗吗?quot;厨师正经地问。
quot;那老头儿可不干这行当!他告诉我,一个人在外国地方,必须规矩正直,在这里是这样的规矩,只消干一点点坏事,就得掉脑袋。不过说老实话,做贼我也试过,可是结果很糟。我曾想从一个商人的院子里牵出一匹马,没有得手,给人家捉住了,打了又打,后来被送到警察局里。我们是两个人,一个是老马贼,我却不高明,只是偷着玩的。我在那商人家里做过工,给他在新造的洗澡间里砌过炉子。那个商人害了病,梦见了我,就惊慌地向上司呈请说:把他(就是我)放了吧,把他放了吧,说是梦见了我,要是不放了我,他的病就不会好,还说我好象有点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