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跳得这么厉害,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了。第一,得做个环扣,把它缝到大衣上,——这只要一分钟就够了。他伸手到枕头底下摸了摸,从胡乱塞在枕头下的几件内衣中摸到一件已经破旧不堪、没洗过的衬衫。他从这件破衬衫上撕下一条一俄寸宽、八俄寸长的破布,再把这条破布对折起来,从身上脱下那件宽大、结实、用一种厚布做成的夏季大衣(他的唯一一件外衣),动手把布条的两端缝在大衣里子的左腋下面。缝的时候,他两手发抖,但是尽力克制住,缝上以后,他又把大衣穿上,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针和线他早就准备好了,用纸包着,放在小桌子上。至于那个环扣,这是他自己很巧妙的发明:环扣是用来挂斧头的。拿着斧头在街上走当然不行。如果把斧头藏在大衣底下,还是得用手扶着它,那就会让人看出来。现在有了环扣,只要把斧头挂进环扣里,斧头就会一路上稳稳地挂在里面,挂在腋下。把一只手伸进大衣侧面的衣袋里,就能扶着斧柄,以免它晃来晃去;因为大衣很宽大,真像条口袋,所以从外面看不出他隔着衣袋用手扶着什么东西。这个环扣也是他在两星期前就想好了的。
缝好了环扣,他把几只手指伸进他的“土耳其式”沙发与地板之间的窄缝里,在靠左边的角落上摸索了一阵,掏出早已准备好、藏在那里的那件抵押品。不过这根本不是什么抵押品,只不过是一块刨光的小木板,大小和厚薄很像个银烟盒。这块小木板是他一次出去散步时,在一个院子里偶然拾到的,那院子的厢房里不知有个什么作坊。后来他又给这块小木板加上了一片光滑的薄铁片,——大概是从什么东西上拆下来的破铁片,——也是那时候从街上拾来的。他把小木板和铁片叠放在一起,铁片比木板小些,他用线十字交叉把它们牢牢捆在一起;然后用一张干净的白纸把它们整整齐齐、十分考究地包上,再扎起来,扎得很不容易解开。这是为了在老太婆解结的时候分散她的注意力,这样就可以利用这一短暂的时间了。加上铁片,是为了增加重量,让老太婆至少在头一分钟不至猜到,这“玩意儿”是木头的。这一切都暂时藏在他的沙发底下。他刚把抵押品拿出来,突然院子里什么地方有人大声喊:
“早就过六点了!”
“早就过了!我的天哪!”
他冲到门口,侧耳谛听,一把抓起帽子,像只猫一样,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走下一共有十三级的楼梯。现在他必须去做的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从厨房里偷一把斧头。干这件事得用斧头,这是他早已决定了的。他还有一把花园里修枝用的折刀;但是他不能指望用折刀去干这件事,尤其不能指望自己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因此最后决定要用斧头。顺便指出,在这件事情上,他已经作出的一切最终决定都有一个特点。这些决定都有这么一个特性:决定越是已经最终确定下来,在他看来就越觉得它们荒谬,不合理。尽管他一直在进行痛苦的内心斗争,但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却始终不能确信自己的计划是可以实现的。
即使他的确已经把一切,直到最后一个细节,都详细研究过,而且作出了最后决定,再也没有任何怀疑了,——可现在似乎他还是会像放弃一件荒谬、骇人听闻、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一样,放弃这一计划。而实际上尚未解决的难题和疑问还多得不计其数。至于上哪儿去弄斧头,这件不足道的小事却丝毫也不让他担心,因为这再容易不过了。是这么回事:娜斯塔西娅经常不在家,特别是晚上,她要么去邻居家串门,要么上小铺里去买东西,厨房门却总是敞着。就是为此,女房东常跟她吵架。那么到时候只要悄悄溜进厨房,拿了斧头,然后,过了一个钟头(等一切都已经办完以后),再溜进去,放还原处就行了。不过还是有些疑问:就假定说,过一个钟头他就回来,把斧头放回去吧,可是万一娜斯塔西娅突然回来了呢。当然啦,得从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