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一
,在他作了这番自白之后,办事员对他更不客气,更瞧不起他了,——不过真是怪事,——他自己突然对别人的意见,不管是谁的意见,都毫不在乎了,而这一转变不知怎的是在一刹那、在一分钟里发生的。如果他肯稍微想一想的话,他当然会感到奇怪:一分钟前他怎么能和他们那样说话,甚至硬要用自己的感情去打动他们?而且打哪儿来的这些感情?恰恰相反,如果这会儿这屋里突然坐满了他最好的朋友,而不是这两位局长大人,看来他也找不到一句知心的话和他们谈心,他的心已经麻木到了何种程度。他心里突然出现了一种悲观情绪,而这是由于痛苦的极端孤独以及与世隔绝的结果,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是因为他在伊利亚·彼特罗维奇面前倾诉衷肠,也不是因为中尉洋洋得意,赢得了对他的胜利,不是这些卑鄙的行为使他心里突然这么难过。噢,他自己的卑鄙行为、这些傲慢和自尊、还有中尉、德国女人、讨债、办公室,以及其他等等,现在这一切与他有什么关系!即使此时向他宣判,要把他活活烧死,他也会毫不在意,甚至未必会留心听完对他的判决。他心里发生了某种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突如其来、从未有过的新变化。倒不是说他已经理解了,不过他清清楚楚感觉到,以全身心感觉到,他不仅不能像不久前那样感情用事,而且也不会以任何方式向警察分局里的这些人申诉了,即使这全都是他的亲兄弟姐妹,而不是什么中尉警官,甚至无论他的生活情况怎样,他也无须向他们吐露自己内心的感情;在这一分钟以前,他还从未体验过类似的奇怪而可怕的感觉。而且让人最痛苦的是,这与其说是认识或理解,不如说仅仅是一种感觉;是一种直觉,在此之前他生活中体验过的一切感觉中最痛苦的一种感觉。
办事员开始向他口授此类案件通常书面答复的格式,就是,我无力偿还欠款,答应将于某日(随便什么时候)归还,不会离开本市,不会变卖财产或将财产赠予他人,等等。
“啊,您不能写了,笔都快从您手里掉下来了,”办事员好奇地打量着拉斯科利尼科夫,说。“您有病?”
“是的……头晕……请您说下去!”
“完了;请签字。”
办事员拿走书面答复,办别人的事去了。
拉斯科利尼科夫把笔还给人家,但是没有站起来,走出去,却把两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双手紧紧抱住了头。仿佛有人在往他头顶上钉钉子。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立刻站起来,到尼科季姆·福米奇跟前去,把昨天的事全都告诉他,直到最后一个细节都不遗漏,然后和他一起去自己的住处,把藏在墙角落那个窟窿里的东西指给他看。这个想法是如此强烈,他已经站起来,要去这么做了。“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哪怕再考虑一分钟呢?”这样的想法忽然掠过他的脑海。
“不,最好别考虑,从肩上卸下这副重担吧!”但是他突然一动不动地站住了:尼科季姆·福米奇正在激动地和伊利亚·彼特罗维奇说话,这样的一些话飞到了他的耳边:
“这不可能,两人都要释放。第一,一切都自相矛盾;您想想看,如果这是他们干的,他们干吗要去叫管院子的?自己告发自己吗?还是想耍花招呢?不,那可就太狡猾了!最后还有,大学生佩斯特里亚科夫进去的那个时候,两个管院子的和一个妇女都在大门口看到了他:他和三个朋友一道走着,到了大门口才和他们分手,还当着朋友们的面向管院子的打听过住址。他要是怀着这样的意图前来,会打听她的住址吗?而科赫,去老太婆那里以前,他在底下一个银匠那儿坐了半个钟头,整整八点差一刻才从他那儿上楼去找老太婆。
现在请您想想看……”
“不过,请问,他们怎么会这么自相矛盾呢:他们肯定地说,他们敲过门,门是扣着的,可是三分钟以后,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