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不对,不对,”索尼娅苦恼地高声说,“难道可以这样吗……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你认为不是这样!……可我是真心诚意地讲给你听,说的全都是实话!”
“可这算什么实话呀!噢,上帝啊!”
“要知道,我只不过杀死了一个虱子,索尼娅,我只是杀了一个毫无用处、讨厌而有害的虱子。”
“人会是虱子!”
“唉,我也知道,不是虱子,”他回答,很奇怪地瞅着她。
“不—过,我是在胡说,索尼娅,”他补上一句,“早就已经在胡扯了……这都不对;你说得完全正确。这完全、完全、完全是由于别的原因!……我已经很久没跟任何人说话了,索尼娅……现在我头疼得厉害。”
他的眼里射出火一样的光芒,好像在发烧。他几乎开始呓语了;嘴角上不时掠过神情不安的微笑。精神兴奋的背后隐隐透露出可怕的、无可奈何的心情。索尼娅明白,他是多么痛苦。她也开始感到头晕了。他说得这么奇怪:好像有些话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可是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上帝啊!”她绝望地绞着手。
“不,索尼娅,不是这样的!”他又开始说,突然抬起头来,似乎思路突然一转,使他吃了一惊,又使他兴奋起来了,“这不对!最好……你最好认为(对!这样的确好些!),认为我自尊心很强,好嫉妒,恶毒,卑鄙,爱报复,嗯……还,大概,精神也不大正常。(让我一下子全都说出来吧!他们以前就说过,我疯了,这我看得出来!)我刚刚对你说过,在大学里我无法维持生活。不过你知道吗,说不定,我也能维持?母亲寄钱来是供我缴学费的,我可以自己挣钱来买靴子、买衣服和作伙食费;准能办得到!可以找到教书的工作;人家愿意每小时出半个卢布。拉祖米欣就在工作嘛!可我发起脾气来,不想干了。正是发起脾气来了(这个词用得很好!)……于是我像只蜘蛛样,躲进自己这个角落里。你到过我住的那间屋子,看到过了……你知道吗,索尼娅,低矮的天花板和窄小的房屋会让人的心灵和头脑憋得难受!噢,我是多么痛恨这间陋室!可我还是不愿走出这间陋室。故意不想出来!整天整夜足不出户,也不愿意工作,连饭也不想吃,一直躺着。娜斯塔西娅给送来,就吃一点儿,她不给送来,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因为心里怨恨,我故意不跟她要!夜里没有灯,我就在黑暗中躺着,却不愿挣点儿钱来买蜡烛。应该学习,我却把书都卖光了;我的桌子上,笔记本和练习本上,现在都积了一指厚的灰尘。我最喜欢躺着,想心事。一直在想,……我一直在作梦,一些奇怪的梦,各式各样的梦,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那时候我也好像开始觉得……不,不是这样的!我又说得不对了!你要知道,当时我一直在问自己:我为什么这么蠢,既然别人都是愚蠢的,既然我确实知道,他们是愚蠢的,那么我自己为什么不想聪明一些呢?后来我明白了,索尼娅,如果等着大家都聪明起来,那可就等得太久了……后来我又明白了,永远也等不到这一天,人们永远不会改变,谁也改变不了他们,不值得为此伤精费神!是的,是这样的!这是他们的规律……规律,索尼娅!是这样的!……而且现在我知道了,索尼娅,谁的精神刚强、坚毅,谁的智慧超群出众,谁就是他们的统治者!在他们当中,谁敢作敢为,他就是对的。谁能蔑视许多事情,谁就是他们当中的立法者,谁最敢作敢为,谁就最正确!从古至今,一向如此,将来也永远是这样!只有瞎子才看不清!”
拉斯科利尼科夫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在看着索尼娅,可是已经不再关心她懂不懂了。他已经完全被一种狂热的情绪支配了。他正处于一种忧郁的兴奋之中。(真的,他不和任何人谈话,时间实在是太久了!)索尼娅明白,这一阴郁的信念已经成了他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