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起初,她觉得很兴奋,他单调地、坚持地给她解说一切的事情,她得用全力去回答和了解。仿佛她整个的灵魂、肉体和性欲都得苏醒而穿过他的小说里。这使她兴奋而忘我。
他们的物质生活是很少的。她得监督家务。那多年服侍过佐佛来男爵的女管家是个干枯了的毫无苟且的老东西。她不但不象个女仆,连女人都不象。她在这里侍候餐事已经四十年了。就是其他的女仆也不年轻了。真可怖!在这样的地方,你除了听其自然以外;还有什么法子呢?所有这些数不尽的无人住的空房子,所有这些德米兰的习惯,机械式的整齐清洁!一切都很的秩序地、很清洁地、很精密地、甚至很真正的进行着。然而在康妮看来,这只是有秩序的无政府状态罢了。那儿并没有感情的热力的互相联系。整处屋子阴森得象一条冷清的街道。
她除了听其自然以外,还有什么方法?……于是她便听其自然了。爱玛·查太莱小姐,脸孔清瘦而傲慢,有时也上这儿来看望他们。看见一切都没有变动,觉得很是得意。她永远不能宽恕康妮,因为康妮拆散了她和她弟弟的深切的团结。是她——爱玛,才应该帮助克利福写他的小说,写他的书的。查太莱的小说,‘世界上一种新颖的东西,由他们姓查泰莱的人经手产生出来。这和从前的思想言论,是毫无共通,毫无有机的联系的。世界上只有查太莱的书,是新颖的,纯粹地个人的。
康妮的父亲,当他到勒格贝作短促的逗留的时候,对康妮说:“克利福的作品是巧妙的,但是底子里空无一物。那是不能长久的!……”康妮望着这老于世故的魁伟的苏格兰的老爵士,她的眼睛,她的两只老是惊异的蓝色的大眼睛,变得模糊起来。“空无一物!”这是什么意思?批评家们赞美他的作品,克利福差不多要出名了,而且他的作品还能赚一笔钱呢。……她的父亲却说克利福的作品空无一物,这是什么意思?他要他的作品里有什么东西?
因为康妮的观点是和一般青年一样的:眼前便是一切,将来与现在的相接,是不必彼此相属的。
那是她在勒格贝的第二个冬天了,她的父亲对她说:
“康妮,我希望你不要因环境的关系而守活寡。”
“守活寡!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呢?”康妮漠然地答道。
“除非你愿意,那便没有话说了!”她的父亲忙说。
当他和克利福在一起而没有旁人的时候,他把同样的话对他说:
“我恐怕守活寡的生活不太适合康妮。”
“活活守寡!”克利福答道,把这短语讲得更明确了。
他沉思了一会后,脸孔通红起来,发怒了。
“怎么不适合她?”他强硬会问道。
“她渐渐地清瘦了……憔悴了。这并不是她一向的样子。她并不象那瘦小的沙丁,她是动人的苏格兰白鲈鱼。”
“毫无斑点的自鲈鱼,当然了!”,克利福说。
过后,他想把守活寡这桩事对康妮谈谈。但是他总不能开口。他和她同时是太亲密而又不够亲密了,在精神上,他们是合一的;但在肉体上,他们是隔绝的;关于肉体事件的讨论,两人都要觉得难堪。他们是太亲密了同时又太疏远了。
然而康妮却猜出了她的父亲对无利福说过了什么,而克利福缄默地把它守在心里,她知道,她是否守活寡,或是与人私通,克利福是不关切的,只要他不确切地知道,和不必一定去知道。眼所不见,心所不知的事情,是不存在的。
康妮和克利福在勒格贝差不多两年了,他们度着一种漠然地生活,全神贯注在克利福和他的著作上。他们对于这种工作的共同兴趣不断的浓厚。他们谈论着,争执着行文结构,仿佛在那空虚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在真正发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