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间
……”
传右沉默不语,思绪一直在心中萦绕。
他任由数正的家臣将自己捆绑起来,就算自家家臣前来迎接,依然刻意逗留才跟在逃亡者身后追来。
立刻,他便转身赶回冈崎城本丸,敲响了紧急鸣鼓。
“伯耆大人潜逃了!”
“城代大人逃亡而去啦!”
城中顿时混乱。因为还有很多隶属数正的部下被留了下来。
“不要慌张!”
传右卫门暂代城代一职,严查各个城门的进出,并派快马前往浜松通知家康。
被紧急鸣鼓惊到的城下的武士们也都赶来,边城之众的深沟城主松平家忠也自三里之外骑汗血宝马飞奔而来,第一个抵达。
而另一方面,事情发生之际,本打算与数正同行的松平近正让儿子带两名家臣于当晚启程,向家康紧急汇报:“立即将事情原委告知浜松城!”
除此之外,了解到事实真相或听闻传言的各个方面的急报,自十四日黎明到当天夜里一直络绎不绝地传到浜松城内部。
家康坐在本丸的一间冰冷的屋里,身边放着巨大的火盆和扶手,猫背比平日驼得更圆,从黎明开始一直沉默地坐着。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也没让他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偶尔呢喃着:“是我不对,是我领导无方。”
此人内心到底作何想法,不管是近亲还是近臣,所有人都觉得难以读懂。不过家康本人却绝非是技巧性地刻意做给他人看的。
无论多么谨慎,技巧性的行为都无法令人完全相信。家康的朦胧性是天生的本质,并非是他刻意自编自演出来的。证据便是他也拥有与普通人相同的情感,有时候也会产生剧烈动摇。但因为这种动摇的情感不会露骨地表现在外,往往被人们看漏,以至于认为他是个很少会被事物打动的人,让人觉得既惊叹又怪异。
在这点上秀吉与他完全相反。夸张的惊讶、欢喜、悲伤、愤怒——秀吉不会压抑所有的情感,而是直接表达出来,并且会将其情感扩展开来,感染周围的人,与世间大众也总是同悲共喜地一同生活下去。
家康不是这样的。他虽也坐拥众多臣民,但家康一直都是孤独的。他天生便是这种脾性,偏好于独自忍受孤独,独自思考百年大计,一个人痛心又一个人暗中自喜。因此,他看起来毫无表情的情感无论何时都只藏于皮肤里层。但无表情却并不代表没有情感。
毋宁说,他从不表露在外的情感甚至比秀吉的更为复杂而多愁善感。只不过他对自己情感的整理细致周全到令人惊叹。通常在这一整理结束之前,他是很少会将情感付诸于实际行动的。
而在此次突发事变之初,当接到“数正出逃”这一令人震惊的消息那一刹那,即便是他,内心也猛地一震,五脏六腑因肝脏渗出的不悦的苦水而痉挛纠结,脸上瞬间闪过极度厌恶的神情。
但从他嘴里发出的却只有“是吗”这两个字而已。接着他立刻想好对策,在屋内如名人往棋盘上放置一个又一个棋子般下达了每个命令。但除此之外,独自一人的居室内连咳嗽之类的声响也没再发出一点儿。
此事对家康而言是一个几乎能减少寿命的重创,这点从他不同于往常的态度便可以察知。前些时日虽然有上田城的真田昌幸造反,让他尝到了被饲犬反咬的苦果,但却与数正的出逃无法比拟,因为那是如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并一直深信至死都不会离开自己半步的数正。
“人是不可信的……”
原本他便是如此认为,如今又再次加深了这一感慨。
家康与秀吉在这点上也有所不同。家康认为不可信的是人,终其一生乃至死后的大业都以此思想为基点。秀吉却完全相反,他相信人类,并沉溺其中。日后,秀吉临死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