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是她!
是她的声音!
我熟悉这个声音,一如熟悉自己脉搏的律动。
露西的声音,像是回来探视我;露西的声音,此时此刻再次回响在这个房间中。
“我迷失了。”她说,而这时我差点晕厥,站不住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而这让我发出一声像动物般的哀嚎。
我双手颤抖,头昏眼花,心脏狂跳到让我以为它即将停止。我捡起掉在地上的遥控器,把音量按到最大。阿拉贝拉夫人用温柔的声音给了她回应。
“听我说,亲爱的,”她这么说,声音大到连我的牙齿都能感觉音量的震颤,“你拥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力量。”
我等着,等待露西的声音再出现,想再听她多说一些事。但她说的话就只有这两句,接下来又是介绍节目电话号码和每分钟费用的旁白。
露西的声音消失了。我用手捣着脸,任由电视巨大的音波折磨我的身体。我只觉得胸口一紧,跟着是一声长长的哀嚎。在电视机投射出的晦暗光线中,我双膝跌跪在地,发出的哭声足以吵醒已安息的死者。
突然,我觉得手背有点湿,抬起头,看见罗丽正面对面盯着我。“罗丽,”我说,声音相当激动。“刚才你听见了吗?”罗丽没有回答,只伸出舌头舔着我的脸。我张开双臂搂住它,将它抱起,让它身体沉沉的重量压在我的双膝上。我把脸埋进它的脖子,贴在宽大的皮项圈上感觉那毛茸茸的温暖,不停流出的泪水使它的毛发在我脸下渐渐变湿。“你听见了吗?罗丽?”我说,“是她,是她,真的是她!”
良久,良久,当我稍稍平静下来,身体不再颤抖,呼吸也调顺之后,我随手抓了一张纸,把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抄下来。凝视着纸上的数字,我感觉脑袋里似有东西在不断敲打。这代表什么呢?在刚才那激动的时刻,我以为露西还活着,她就待在某个地方,正拿着话筒和电视里的人说话。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很快便重新找回事实,露西此刻冷冰冰静止不动地躺在棺木里。那么,这通电话她什么时候打的呢?可能是在她死前几个月,也可能是好几年以前。我开始反复想着露西的话。“我迷失了,”她是这么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而那个时候我又在哪里?我直觉这通电话谈的内容绝对不只这样,我得去问问那个女人,我必须知道她们全部的对话。但是,她可能记得露西吗?她一天要接上百通电话,而所有人讲的都是同样的问题。世上所有问题和秘密没有一个是新鲜的,她给所有人一样的建议:跟随你自己的心,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根本没有什么神秘的力量。那些打电话来的人其实早已清楚答案,他们要的只是有人替他们大声讲出来而已。
我离开卧室开始进行研究。这是第一次,我庆幸自己没有随便扔东西的习惯。我在抽屉里找到厚厚一本档案夹,里面装的全是旧账单,于是便一张张翻开来检视。这些账单并未按照任何规则排放,过去我在缴了费用后,就随意把单子塞进档案夹里,因此里面既有三年前的水费收据,也有上星期才缴的信用卡账单。我一张张拿出来,只挑出电话费账单,把其他的单据全都丢在地板上。
我大概花了一个小时才找到我要的东西―――那张列有我刚从电视上抄下号码的电话费账单。这通电话一共讲了四十六分钟,时间是在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那是个怎样绝望又孤单的夜晚?在我入睡后,她就坐在这个房间里,拿起电话打给电视台的神秘巫师。“我迷失了。”她这么说,而那时的我却在熟睡中。打完这通电话,她回卧室躺在我身边。她迷失了,而我完全不知道。她就这么躺在我身旁,感到迷惘又害怕。
这张账单高达二百二十九美元五十四美分,我怎么可能没注意到?没错,对于账单我是有那么点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