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的一幕(13)
了膝盖上,从台上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一团湿淋淋的头发往地下滴嗒着水珠。
侯玉坤走过来,瞪了一眼睛刚刚直起腰来的马延雄,苍老的声音慢吞吞地说:“交待吧!”
马延雄闭着眼喘了一会气。为了保持身全的平衡,他把两条腿叉开了一点。他苍白的脸对着台下的一大片脸,缓缓地说:“……同志们,我是来接受大家批判的。我没有指挥红指……”“黑指!”金国龙在旁边张开毛楂楂嘴,吼吼着打断了他的话。马延雄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我要向同志们反扑,我为什么还专门来接受大家的批斗呢?我想同志们是……”“探子!”“间谋!”
前面那两排“大炮”的吼叫声立刻淹没了马延雄微弱的声音。可是,令人奇怪的是,除过这两排“大炮”的吼叫声外,全会场只零星地发出几声“爆炸”来应和这吼叫;而整个会场另外笼罩着一种庄严的肃静。
现在人们似乎逐渐的清楚了:他们所愤慨的这个人来到这个会场本身,具有一种非常崇高的性质。而这种感觉明显地征服了那愤慨的情绪,以致使他们觉得台上那个瘦弱的人,似乎对自己有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和一种很难抗拒的征服力。
这也就是弄醒侯玉坤好梦的那一道光芒;这灼灼光华对他是刺眼的,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却是耀眼的!
请相信,在这大动荡的岁月里,在这派性主宰一切的社会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丧失了正常的理性和人性。恰恰相反,大多数人的理性和人性还是存在的。当崇高的和低下的同时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立即就能分辩出来,并且能很快将自己的感情交给理性去支配。
他们现在紧张而肃静地坐在这里,看着事态的发展。
这时候,在段国斌的指示下,六七个“孙大圣”已经把一群“走资派”和“牛鬼蛇神”押到会场来给马延雄“陪斗”了。为首的是县长高正祥;在他后面的是内个副县长;再后边的县法院院长,县公安局局长,文教局长,农工部长,宣传部长……共有十五六个人。他们头上戴着纸糊的高帽子,胸前挂着名字上打红×的黑牌子,被拳打脚踢拥到了台上,和马延雄并排站在一起。段国斌解开外衣的钮扣,双手叉腰站在台子上,向整个会场讲话:“造反派战友们!死不改悔地走资派马延雄态度十分顽固,拒不交待他操纵黑指向造反派反攻倒算的罪行!现在,我们对他要新帐老帐一齐算!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把三反分子交给大家,谁有什么说的,都可以上台来。”
人群中一阵骚动。只见这里那里挤出来那么几个人,前拥后挤扑上台来了——他们正是刚才发出‘爆炸’声来应和“孙大圣”的那些人。这里面有金国龙的同案犯、百货公司前门市部主任贺崇德,有城关小学因调戏女学生被开除党籍的教师许延年,有机械厂因贪污而下台的干部高建华,有柳滩大队的投机倒把分子黑三等,还有一位苍白头发的老干部——前物资局长奕国泰,县委曾因他和投机倒把分子合伙倒贩国家物资,给过他撤职降薪处分。这些人加上金国龙和“孙大圣”的一些人,在台子上形成一个包围圈,把马延雄团团围定。他们前拥后挤,大声喊叫,大声质问,口里白沫子乱溅,手指头恨不能变成锥子,戮到他们共同的仇人脸上:“给我回答!”“给我交待!”“给我平反!”马延雄眯缝着眼睛,平静地扫视着眼前这一群人。任他们歇斯底里地叫喊,他嘴巴紧闭,不吐一个字。他等这些人叫喊的嗓子有些发哑的时候,才平静地开口说:
“我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但可以不可以让我到台前给群众去说呢?”“让开,叫他去说!”前物资局长奕国泰口角里喷着白沫子嚷道。包围圈很快张开了一个八字口,马延雄走到台前来,站定。台下满场的人都用吃惊的眼光看见:此刻站在台前的他,胸脯高挺,头颅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