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红旗下(8)
知道牛牧师不愿帮助他呢?假若牛牧师肯出头,哎呀,多老大呀,多老大,前途光明的没法儿说呀!“老二,谢谢你的好意,我谢谢你!可是,你顶好别管我的事,你不懂洋务啊!”
“老大!”完全出于愤怒,老二跪下了,给哥哥磕了个响头。“老大!给咱们的祖宗留点脸吧,哪怕是一钉点儿呢!别再拿洋人吓唬人,那无耻!无耻!”老二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双手不住地发颤,想走出去,可又迈不开步。
老大愣了一会儿,噗哧一笑:“老二!老二!”
“怎样?”老二希望哥哥回心转意。“怎样?”“怎样?”老大又笑了一下,而后冷不防地:“你滚出去!滚!”
老二极镇定地、狠狠地看了哥哥一眼,慢慢地走了出来。出了门,他已不知道东西南北。他一向是走路不愿踩死个蚂蚁,说话不得罪一条野狗的人。对于兄长,他总是能原谅就原谅,不敢招他生气。可是,谁想到哥哥竟自作出那么没骨头的事来——狗着①洋人,欺负自己人!他越想越气,出着声儿叨唠:怎么呢?怎么这种事叫我碰上了呢?怎么呢?堂堂的旗人会,会变成这么下贱呢?难道是二百多年前南征北战的祖宗们造下的孽,叫后代都变成猪狗去赎罪吗?不知道怎样走的,他走回了家。一头扎在炕上,他哭起来。多老大也为了难。到底该为这件事去找牛牧师不该呢?去吧,万一碰了钉子呢?不去吧,又怎么露出自己的锋芒呢?嗯——去!去!万一碰了钉子,他就退教,叫牛牧师没脸再见上帝!对!就这么办!“牛牧师!”他叫得亲切、缠绵,使他的嗓子、舌头都那么舒服,以至没法儿不再叫一声:“牛牧师!”“有事快说,我正忙着呢!”牛牧师一忙就忘了抚摸迷失了的羊羔,而想打它两棍子。
“那,您就先忙着吧,我改天再来!”口中这么说,多老大的脸上和身上可都露出进退两难的样子,叫牧师看出他有些要紧的事儿急待报告。
“说说吧!说说吧!”牧师赏了脸。
大起大落,多老大首先提出他听到的一些有关教会的消息——有好多地方闹了教案。“我呀,可真不放心那些位神甫、牧师!真不放心!”
“到底是教友啊,你有良心!”牛牧师点头夸赞。“是呀,我不敢说我比别人好,也不敢说比别人坏,我可是多少有点良心!”多老大非常满意自己这句话,不卑不亢,恰到好处。然后,他由全国性的问题,扯到北京:“北京怎么样呢?”
牛牧师当然早已听说,并且非常注意,各地方怎么闹乱子。虽然各处教会都得到胜利,他心里可还不大安静。教会胜利固然可喜,可是把自己的脑袋耍掉了,恐怕也不大上算。他给舅舅写了信,请求指示。舅舅是中国通,比上帝都更了解中国人。在信里,他暗示:虽然母鸡的确肥美,可是丢掉性命也怪别扭。舅舅的回信简而明:“很奇怪,居然有怕老鼠的猫——我说的是你!乱子闹大了,我们会出兵,你怕什么呢?在一个野蛮国家里,越闹乱子,对我们越有利!问问你的上帝,是这样不是?告诉你句最有用的话:没有乱子,你也该制造一个两个的!你要躲开那儿吗?你算把牧师的气泄透了!祝你不平安!祝天下不太平!”
接到舅舅的信,牛牧师看到了真理。不管怎么说,舅舅发了财是真的。那么,舅舅的意见也必是真理!他坚强起来。一方面,他推测中国人一定不敢造反;另一方面,他向使馆建议,早些调兵,有备无患。
“北京怎样?告诉你,连人带地方,都又脏又臭!咔,咔,咔!”
听了这样随便、亲切,叫他完全能明白的话,多老大从心灵的最深处掏出点最地道的笑意,摆在脸上。牛牧师成为他的知己,肯对他说这么爽直,毫不客气的话。乘热打铁,他点到了题:便宜坊的王掌柜是奸商,欺诈教友,诽谤教会。“好,告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