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红旗下(9)
边生。“什么?洋人?洋人算老几呢?我斗斗他们!大清国是天朝上邦,所有的外国都该进贡称臣!”他马上想出来具体的办法:“二哥,您甭管,全交给我吧!善扑营①的、当库兵的哥儿们,多了没有,约个三十口子,四十口子,还不算不现成!
他眼睛多呀,就是千眼佛,我也把他揍瞎了!”“打群架吗?”二哥笑着问。
“对!拉躺下,打!打得他叫了亲爹,拉倒!不叫,往死里打!”多甫立起来,晃着两肩,抡抡拳头,还狠狠地啐了两口。
“多甫,”旗人的文化已经提到这么高,正翁当着客人面前,称儿子的号而不呼名了。“多甫,你坐下!”看儿子坐下了,正翁本不想咳嗽,可是又似乎有咳嗽的必要,于是就有腔有调地咳嗽了一会儿,而后问二哥:“定大爷肯管这个事吗?”
“我不知道,所以才来请您帮帮忙!”
“我看,我看,拿不准的事儿,顶好不作!”正翁作出很有思想的样子,慢慢地说。
“先打了再说嘛,有什么拿不准的?”多甫依然十分坚决。“是呀,我可以去请两位黄带子①来,打完准保没事!”“多甫,”正翁掏出四吊钱的票子来,“给你,出去蹓蹓!看有好的小白梨,买几个来,这两天我心里老有点火。”多甫接过钱来,扭头就走,大有子路负米的孝心与勇气。“二哥,您坐着,我给老爷子找小白梨去!什么时候打,我听您一句话,决不含糊!”他摇晃着肩膀走了出去。“正翁,您……”二哥问。
“老二,”正翁亲切地叫,“老二!咱们顶好别去郯浑水!”这种地方,正翁与云翁有些不同:云翁在拒绝帮忙的时候,设法叫人家看出来他的身分,理当不轻举妄动。正翁呢,到底是玩鸟儿、玩票惯了,虽然拒绝帮忙,说的可怪亲切,照顾到双方的利益。“咱们爷儿俩听听书去吧!双厚坪、恒永通,双说‘西游’,可真有个听头!”
“我改天,改天陪您去!今儿个……”二哥心里很不高兴,虽然脸上不露出来——也许笑容反倒更明显了些,稍欠自然一些。他看不上多甫那个虚假劲儿:明知自己不行,却还爱说大话,只图嘴皮子舒服。即使他真想打群架,那也只是证明他糊涂;他难道看不出来,旗人的威风已不象从前那么大了吗?对正翁,二哥就更看不上了。他对于这件事完全漠不关心,他一心想去听!
大姐婆婆在前,大姐在后,一同进来。大姐把包袱退还给二哥,里边包着点东西。不能叫客人拿着空包袱走,这是规矩,这也就是婆媳二人躲开了半天的原因。大姐婆婆好吃,存不下东西。婆媳二人到处搜寻,才偶然地碰到了一小盒杏仁粉,光绪十六年的出品。“就行啦!”大姐安慰着婆婆:“反正有点东西压着包袱,就说得过去啦!”
二哥拿着远年的杏仁粉,请安道谢,告退。出了大门,打开包袱,看了看,顺手儿把小盒扔在垃圾堆上——那年月,什么地方都有垃圾堆,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