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蚂蚁【1】
不潮、离地不高、孩子摔下来也不碍事的小土台。我们把塞满摇篮的内衣统统拿出来,把摇篮放在小土台上。孩子一放进去就睡着了。我和妻子开始打量这间屋子:四堵墙壁,一个天花板,中间有道隔墙,屋子被分成两半。“对,对,刷成白色,一定刷成白色。”我瞟了一眼天花板,回答妻子道。我拐起胳膊肘,推操着她来到门外。她想去看看设在左面那个棚子里的厕所,但我却打算和她一起到庭院里去散散步。新居的四周是庭院:两片荒芜的土地,原先大概是花坛或苗圃;中间横着一条阡陌,上面搭着铁架,以前大约攀缘着野葛、南瓜秧或葡萄藤,现在是光秃秃的。毛罗太太原先答应把这个庭院交给我们使用,种点蔬菜瓜果之类。她不想另收租金,因为这两块地已经荒弃多年了。但她今天对此事只字不提,我们也避而不谈,因为面前有许多更加紧迫的问题亟待解决。就这样,第一天晚上我们就到庭院里田了一趟,为的是熟悉环境,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为了摸清情况。我生平第一次觉得,终于有可能过上安顿日子了。今后,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到庭院里来散散步,我们的心情将越来越愉快。这些是在我脑子里盘旋的念头,我没跟妻子讲。我渴望知道,她是否也有同样的想法。我认为,我让她到庭院里来走走,已经获得预期效果:她此刻讲起话来温柔动听,稳重得当;我去挽着她的胳臂,也没有被她推开,尽管这种亲昵举动在目前并不合适,因为我们的生活尚未安排停当。
我们手挽手,一直走到庭院尽头,看见了篱墙那边的雷吉瑙多先生。他手里拿着喷雾器,正在房前房后忙个不停。我和他相识是几个月以前的事,当时我到这里来和毛罗太太洽谈租房事宜。我和妻子贴近篱墙向他问好,我把妻子向他做了介绍。“晚上好,雷吉瑙多先生,”我说,“您还记得我吗?”“噢,当然记得,”他说,“晚上好!这么说来,您成了我们的邻居了?”这位先生个子矮小,穿着睡衣,戴着草帽,架着一副大眼镜。
“哦,我们是邻居,嗯,邻居之间嘛……”我妻子嫣然一笑,说了几句客套话。我很久没听她用这种细声柔气的语调讲话了;但我并不觉得不愉快,相反,因为自己用不着听她发牢骚而颇感高兴。
“克劳迪娅!”我们的邻居喊道,“过来,这是劳莱利别墅中的新住户厂我感到很蹊跷,因为以前从未听人用这个名字称呼我们的新居(后来才知道,这座房子的最早的主人是劳莱利)。雷吉瑙多太太应声从屋里出来,她又高又胖,一面往外走,一面撩起围裙擦手。他们两人对我们很热情,很客气。
“雷吉瑙多先生,您提着喷雾器干什么?”我们问道。
“嘿,蚂蚁……这些蚂蚁……”他边说边笑,仿佛不把蚂蚁当回事。
“晤,蚂蚁?”我妻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的语调又像往常那样客气,然而冷漠了。在陌生人面前,她总是装出一副专心听他们讲话的样子,并且时时用这种若即若离的口吻插上一两句话。不过她从来没用这种声调对我讲话,即使我们初次见面时,她也没用这种口气。
我们彬彬有礼地和邻居告别。周围虽然有热情友好的邻居,但我们没时间和他们侃侃交谈,我们无暇充分享受这种乐趣。
回到屋里后,我们打算马上睡觉。“你听见了吗?”妻子问。我聚精会神地听了一阵,是雷吉瑙多的喷雾器在嘶嘶地响。妻子走到洗碗池边,想接杯水。“给我也接一杯。”我边说边脱衬衫。“哎哟!”她嚷道,“快来!”她在自来水龙头上发现了蚂蚁。一队蚂蚁正顺着墙壁往下爬。
我们打开灯。两间屋子共用一盏灯。一列密匝匝的蚂蚁队伍在墙上爬动。它们来自门框方向,但蚁巢在何处,却无从得知。蚂蚁现在已经爬到我们手上了。我们张开手掌,凑到眼前,仔细观察它们的模样;同时不停地转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