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距离
上伸出了一片长长的矛,每人挥舞着一支,每支长矛的顶端装了一只齿叉或四爪钩,也许是想最后一次抓住月亮的鲜乳酪,或者是给在这里的我们一点帮助。很快,事情变得十分明显,杆子不够长,不足以伸到月亮上;于是,杆子纷纷落下,显得那么短小,那么沮丧,飘在海面上;有几只船在这番混乱之中失去平衡,翻了个儿。就在此时,一条船开始伸出一支更长的竿子。要竖起它来需要非常缓慢的操作,因为竹竿很细,操作中的抖动会使它们折断。这种操作要有很大力气,而且要技艺精湛,才能使所有的重力垂直,不让小船倾斜失衡。
看啊!这竹竿的顶尖果真触到月球了!我们眼见它探过来,戳到鱼鳞片片的月球表面,并且停顿了片刻,似乎是给月球一点小小推力,而这推力大到甚至能使月球离地球再远一些,然后再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好像先完成一个弹跳,再度反弹远离开。我认出来了,不,我和武贺德夫人都认出来了,是我的表弟,只能是我的表弟!是他在最后一次和月亮做游戏。他用此雕虫小技,是月亮在他的竹竿上就像在靠他支撑平衡。我们发现,他的这种才干决无任何其他目的,决不打算得到什么实在的结果,甚至可以说是要把月亮推开,把他送上更远的运行轨道。也就是他,他不会接受违背月球的本性、行程和意愿的观念,如果月球现在要远离地球而去,是他在享受这种远离,如同当初享受它的邻近一样。
面对这一切,武贺德夫人该作何反应?只有这时刻才显出她对聋子的爱决非任性的轻佻之举,而是义无反顾的。如果表弟爱的是月亮,她宁愿留在这里,在月亮上面。我产生这种看法,是因为看见她并没有向竹竿迈进一步,只是举起竖琴向地球伸去,并且拨动起琴弦来。我所谓“看见”,只是用眼角余光看见她的形象,因为竹竿刚一触到月球,我跳上去抓住了它,像一条蛇爬在竹竿上,用双臂双腿之力,在空气稀薄的空中轻飘飘的,感受到一种回归地球的命令对自然力量的控制,全然忘却了我之所以登月的原因,或许是对这动机的不幸结局有了空前清醒的认识。我顺着竹竿爬到某一点就不再需要用任何气力便被地球吸引着头朝下跌落,竹竿被摔成千截万段,我也落入海中。
回归地球是甜美的,重返祖国是幸福的,但我的心中仍为失去她而痛苦,我的眼睛一直盯着月球,望着永远无法追得上的她。我用目光搜索,找到了她。她仍在我离去的那个地方,在我的头顶上的一片滩地上,一言不发。她是一片月色,手持竖琴,轻轻拨弄。我还能清楚地看出她的胸脯、手臂、腰身,完全与我记忆中的形象吻合。现在,月亮变成了一个又扁又圆的远远的银盘,而只要天空中有月亮出现,我的目光就投向它。月亮越是变得大些,我就越想像在不同得视角中看到她,或者她的什么东西。是她使月亮成为月亮,每逢月圆就使狗们整夜叫个不休,而我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