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动山的山。这座覆盖着赤松的山,在松林间夹杂着丛生的小矮竹,其中有水晶花和杜鹃花等灌木。我十分熟悉这座山的路,就是摸黑登山也不至于被绊倒。登到山顶,就可以望及上京、中京、远方的茶山和大文字山。
我登山了。在被惊动的鸟儿的振翅声中,我目不斜顾,一边躲闪树墩子,一边攀登。我感到这种什么也不思索的攀登,忽然治愈了我。到达山顶的时候,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拂着我的汗涔涔的躯体。
眼前的眺望,使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京都解除了长期的灯火管制,全市是一望无垠的灯。战后,夜晚我一次也没有登过这座山,对我来说,这股光景几乎是一种奇迹。
灯,成了一种立体物。散落在平面四处的灯,失去了远近的感觉,恍如一座净是灯火构成的透明的大建筑物,长出复杂的角,拓展其翼楼,耸然屹立在深夜里。这真正称得上是京城附。谁有皇宜的森林里缺少灯火,活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远处,闪电不时地从睿山一角划破了xu黑的夜间。
quot;这是俗世。quot;我思付着,quot;战争结束了,在这灯下,人们被邪恶的思想所驱动。无数男女在灯下相互凝视着对方的脸,嗅到一股退将过来的死一般的行为的气味。刚觉得这无数的灯全是邪恶的灯,我的心就得到慰藉,但愿我心中的邪恶繁衍,无计其数地繁衍,发出闪光,并与眼前无计其数的灯-一保持照应!但愿包围着邪恶的我心中的黑暗,与包围着这无计其数的灯的夜是相等的!quot;
参观金阁的游人逐渐增多。为对付通货膨胀,老师向市政府提出申请增加参观费,获得了批准。
过去参观金阁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空军服或作业服或扎腿劳动服的游客。如今如今占领军来了,俗世的淫乱风俗蜂拥到了金阁的周围。另一方面,上供茶的习惯也恢复了,妇女们穿上收藏多年的华丽衣裳,登上金阁来了。映在她们眼帘里的我们、我们穿着僧衣的身影.同她们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我们简直像是扮演着怪癖的僧侣的角色。就犹如居民特地恪守珍奇的旧习俗,是为了给前来参观的人提供珍奇的地方风俗一样……特别是美国兵们肆无忌惮地拉扯我的僧衣袖子,笑个不停。或者为拍纪念照,掏出少许钱来让我们租借给他们僧衣。有时候,鹤川和我被拉差,充当蹩脚的英语向导,以代替不会英语的导游,所以看见了这种情景。
战后的第一冬来了。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开始下雪,直到星期六还下个不停。我在学校,中午放学回家,观赏雪中的金阁,这是最愉快的。
午后仍是雪天。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我依然脚蹬长统胶靴,肩挎书包,沿着神路来到了镜湖池畔。孩提时我经常这样做。此时我也冲着天空,张开大嘴,雪片落在我的牙齿上,发出犹如碰在薄铝箔上的声音。雪在我温热的口腔里扩散开来,我感到雪融化在我的腔肌的表面。这时候,我想像究竟顶上的凤凰嘴,想像着那只金色的怪鸟的润腻而温热的嘴。
雪,使我恢复了少年般的心情。何况即使过了年我也才18岁呢。就算我感到体内充满了少年般的跃动,这也会成为虚伪的吗?
笼罩在雪中的金阁之美,是无与伦比的。这座像亭子式的建筑物,在雪中任凭风雪席卷进来,它那细长的柱子依然以其清爽的肌肤挺立着。
我在寻思:为什么雪不给巴?在被八角金盘的叶子阻挡的时候,雪也会结结巴巴似地降落在地面上。我沐浴在从毫无阻隔的天空纷扬而降的雪中,就忘却心灵的扭曲,好像沉浸在音乐中,我的精神恢复了工整的旋律。
事实上,多亏下了雪,立体的金阁才变成与世无争的平面的金阁。画中的金阁。两岸红叶山上的枯枝几乎控不住雪花,那林子显得比往常更加光秃。远近的松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