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着我,但我对此多少也有所抵触,即使不是出自本愿,也还是疏远了,因为我觉得这样做是对鹤川的一种悼念。我曾给母亲去信,信中断然写道:在我出人头地之前,请不要来探望我。这些话先前也曾亲口对母亲说过,可是不再次用强硬的语调写信寄去就放心不下。母亲的回信,用讷讷的词句罗列了一通诸如她勤奋地帮助伯父干农活以及写了简单的训导之类的话,最后还添了这样一句:quot;要亲眼一睹你当上鹿苑寺住持的风采,我死才瞑目。quot;我恨这行字。此后数日,这行字使我深感不安。
整个夏季我都没有造访母亲的寄居地。由于伙食粗劣,夏天我的身体也够受的。9月10日以后的一天,气象预报说可能有强飓风袭来。需要有人去金阁值夜班。我提出愿意去当班。
从这时候起,我觉得我对金阁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不能说是憎恨,但我有一种预感,自己心中渐渐萌生了一种与金阁决不相容的东西,无疑这种事态终究会发生的。自从我游龟山公园之后,这种感情变得明显了。不过,我害怕给它起个名字。然而,由于要值一宿的夜班,寺庙将金阁全委托给我,我高兴得喜形于色。
我拿到了究竟顶的钥匙。这是金阁的第三层楼阁,尤为珍贵,在离地面42尺高的门楣上,高雅地悬挂着一幅后小松帝①的御笔横匾。
收音机广播时时刻刻都传来飓风快到的消息。但总是不见飓风到来的迹象。下午阵雨停息了。明月悬在夜空中,寺庙的人走到庭院里观察气象情况,纷纷议论说,这是暴风雨前夕的沉静。
寺庙一片幽寂。金阁里只有我独自一人。我站在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时,就感到金阁沉重而奢华的黑暗包围着我,我心旷神恰,渐渐深深地沉浸在这种现实的感觉中。这种感觉又原封不动地变成了幻觉。
①后小松帝(1377-1433):日本第一百代天皇。
我清醒过来时,才知道如今我如实地沉湎于在龟山公园时那种被人生隔绝的幻影里。
我孤身独影,绝对的金阁包围着我。不知是应该说我拥有金阁,或说金阁拥有我。抑或是那里产生了罕见的均衡,使得我就是金阁、金阁就是我这种状态成为可能呢?
晚上11点光景,风越刮越猛。我凭着手电的光登上了究竟顶,用钥匙打开了它的门锁。
我倚靠在究竟顶的栏杆上。风是东南风。上空还没有出现什么变化。镜湖地的水草上闪烁着月光,虫声和蛙鸣此起彼伏,占据着四周。
最初,劲风从正面吹拂着我的脸颊,几乎可以说一种官能性的战栗流遍了我的肌肤。风就那样像地狱之风无休止地越刮越凶猛,仿佛是一种征兆:风要将我连同金阁一起刮倒。我的心在金阁里,同时也在风上。规定着我的世界结构的金阁,它的没有被风掀起的帷幔,泰然自若地沐浴在月光中。可是风,我的凶恶的意志,一定会夺走金阁傲慢的存在的意义。
是啊。当时我被美所包围,确实是落在美境中。然而我怀疑:倘使不是在无休止地猛刮的凶暴的风的意志支撑下,我能那样万全地被美所包围吗?正像柏木叱责我quot;结巴!结巴quot;那样,我也尝试着鞭答风,呼唤出鼓励骏马的话语:
quot;使劲刮呀!使劲刮!风速再快些!再强劲些!quot;
森林开始沙沙作响。池边葳蕤的树枝相互摩挲着。夜空失去了平静的蓝色,呈现一片深青灰色,混混浊浊的。虫鸣未衰,风却席卷着大地,越刮越厉害,风啸犹如远方神秘的笛声越来越近了。
我看见一块块的云朵掠过月前,宛如千军万马似地从群山那边由南而北压将过来。有厚厚的云层,也有薄薄的云彩。有长长的大片,也有孤零的断片。所有的一块块云朵都是从天的南边呈现,从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