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冲击着河岸,哗啦一声巨响,上游倒下一棵白杨。那颗树顺流而下,树根挂住了堤
坎。后面的水涌过来,树一动,把堤拉了个决口。爸往前一扑,想用泥堵住决口。
已经堵不住了,堤坎很快就给冲垮,那些人一哄而散,急流冲进来。冲到大货车和
卡车底下。约翰叔叔不由自主地跪倒在汹涌的流水里。爸扶起他来往大货车走去。
奥尔转身奔到卡车跟前,掀开车头盖着的油布,跳上卡车。可是引擎怎么也发动不
起来。
爸和约翰叔叔走进大货车。只见罗撒香沉静地躺在床垫上,妈坐在她身边,用
一块纸板给她扇着。爸问:“她——怎么样?”妈看了爸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
“很好。睡着了。”魏赖特太太过来,拉拉爸的胳膊往一个角落走去,她手上的提
灯用见个发青的小尸体,踡缩在只苹果箱上。她小声说:
“生下来就是死的。”回到妈身边,爸原想蹲下,只是两条腿太乏,却跪下了。
妈呆呆望着他,两眼象梦游人那样睁得很大。爸说:“我们算尽了力了。”“我知
道。”“一棵树把堤挂坍了。”“我知道。”“听见车底下的水响吗?”“听见了。”
“说不定会把这辆车淹掉。”“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妈不做声了。
爸问:“我们做错了?莫非还有别的办法?”妈同情地说:“别抱怨了。怕什
么!不要紧的,总会起变化的——整个起变化。”“咱们也许还是得走才行。”
“到该走的时候,咱们就走。非做不可的事,咱们就做。现在先别响,莫把她吵醒
了。”外面传来奥尔和一个男人的愤怒的声音。那男人要找爸说话,以为如果不是
爸出那个修堤的馊主意,他们早走了。现在汽车开不动了。奥尔和他争吵说:“你
当我们的车就开得动了?”爸站起来,走到门口,说:“奥尔,我来了。我们有病
人,跟我上那儿说去。”雨轻轻洒在车顶上。魏赖特太太走到妈那儿,“大嫂,你
睡一会儿。我来陪她。”妈说:“不,我不累。”“我不信。快躺一会儿吧。”
“谢谢你,你心眼儿真好。”“不用谢。大家的处境都不好。要是我病了,你们也
会帮忙的。”“是的。当然会帮忙。”“谁都一样。”“谁都一样。过去总是先顾
到自己一家子。现在不了,对谁都一样。日子过得越不顺当,越要多帮别人的忙。”
魏赖特太太拿过妈手里的硬纸板,妈就在女儿旁边躺下。
爸、奥尔和约翰叔叔坐在车门口,眼看青灰色的黎明到来。雨已经停了,天空
还有许多阴沉沉的浓云,阳光一照,就映在水面上。奥尔估计,水要是涨进车里来,
顶多淹三四时深,他们可以拆下卡车的边栏,在大货车里搭个平台,既能坐人,也
能堆东西。爸估计水还得涨,说:“就这么办吧。”妈在梦中忽然尖声叫起来:
“汤姆!哦,汤姆!汤姆!”魏赖特太太安慰了她几句,然后站起来,走到门口说
:“那玩意不能老搁在这里,只会惹来麻烦,也叫人看了伤心。你们能把它拿出去
埋了吗?”爸对约翰叔叔说:
“你把它拿去埋了,奥尔和我去卡车上拆木板,好吗?”约翰叔叔开头很不高
兴,随后却说:“好吧,给我,没关系,我去。”他原打算把盛尸体的苹果箱拿去
埋掉,临了却放进了汹涌的急流。他说:“快漂去吧!就这样去喊一喊冤!”爸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