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鼠通讯
我总算睁开眼睛。吃完饭,去公司上班。
夜色漆黑——为使其变得漆黑,我特意安了百叶窗。您的脸当然看不见,年龄体重也不晓得,所以不能用手摸您的身体。
也罢,未尝不可。
说实在话,同不同您性交均无不可,都没有关系。
……不不,不对。
让我稍思考一下。
OK,是这么回事。我想同您睡觉,但不睡也无所谓。就是说——前面也已说过——我想尽量处于公平立场,而不愿意把什么强加于人或被人强加于己。只消在身边感受到您,只消您的标点符号围着我跑来跑去,我即别无他求。
您能够理解吗?
也可作如下解释:
有时候,我对思考“个”——个体的个——感到异常痛苦,一开始思考身体就像四分五裂开来。
……例如乘电车。电车上有几十个人之多,原则上想来无非是“乘客”而已,从青山一丁目被拉到赤坂见附的“乘客”。问题是,有时候我会对作为如此乘客的每一个存在十分耿耿于怀,心想此人到底怎么回事呢?那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呢?为什么要乘坐什么银座线呢?而这样一来情况就变得糟糕了。一旦心不清净便很难控制。那个职员模样的人大概很快就会从两个额角往上秃啦,那个女孩小腿汗毛有点过浓、估计每星期刮一次啦,对面坐的那个男子何苦打一条颜色那般不谐调的领带啦,如此欲罢不能。最后身上瑟瑟发抖,恨不能一下子跳下车去。上次——您肯定见笑——差一点点就按窗旁的紧急刹车钮了。
话虽这么说,但请您不要以为我这人过于敏感或神经质。我既不那么敏感,又不比他人格外神经质,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随处可见的小职员,在一家商店的商品管理科工作,处理顾客投诉。
性方面也不存在问题。我不曾成为自己以外的什么人,在这点上无法明确断言,但我想总的说来我算是地道得不无过分之人。我也有一个可谓恋人的女伴,每星期和她睡两次,睡一年多了。她也罢我也罢都对这种关系相当满足,只是我尽可能不去很深入地想她,亦无意结婚。一旦结婚,势必对她这个人的每一细节都要开始深入思考,而届时我根本没有把握同她顺利相处。不是么,在对朝夕相伴的女孩的牙齿以至指甲形状都介意的情况下,如何能同她生活得一帆风顺呢?
请让我再多少讲讲我自己。
这回不敲门。
既已听到这里,就请顺便听完好了。
等一下,我得吸支烟。
(嗑嗑嗑)
这以前我还没有如此直率如此冗长地谈过自己本身。因为没有什么值得特意对人谈的事,即使谈我想怕也没一个人对这玩艺儿怀有兴趣。
那么,为什么现在对您如此喋喋不休呢?
因为我追求的乃是大的不完美性,这点刚才也已提及。
触发大的不完美性的是什么呢?
是您的信和四只袋鼠。
袋鼠。
袋鼠是十分讨人喜爱的动物,一连几个小时都看不够。在这个意义上袋鼠很类似您的信。袋鼠到底在想什么呢?它们并无意义地一整天在栏里上蹿下跳,不时在地面挖坑。而若问挖坑做什么,却又什么也没做,只是挖罢了。哈哈哈。
袋鼠一次只产一胎。因此母袋鼠产下一只小袋鼠就马上接着怀孕,否则作为袋鼠就保不住群体数量。这意味着,母袋鼠几乎一生都耗费在妊娠和育子上面。非妊娠即育子,非育子即妊娠。可以说,袋鼠是为使袋鼠存续而存在的。没有袋鼠的存在便没有袋鼠的存续,而若没有袋鼠存续这一目的,袋鼠本身便不存在。
也真是奇怪。
对不起,话说得颠三倒四了。
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