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的草坪
通”倒地死去。我在脑海中勾勒出她倒地的场景,大概她是直挺挺“通”一声倒下的。
“你活儿干得不错。”她说。感觉上声音有点索然,但并不是在责怪什么。“这以前叫了好多剪草坪的人来,剪得这么漂亮的你是第一个。”
“谢谢。”我说。
“去世的丈夫对草坪很挑剔,总是自己剪得整整齐齐,和你的剪法很相似。”
我掏烟相劝,两人一起吸烟。她手比我还大,且石头一般硬。右手中的酒杯和左手夹的 “希望”都显得极小。手指粗,没戴戒指。指甲上有好几条清晰的纵线。
“休息时丈夫总剪草坪来着——人倒也不怎么怪。”
我稍微想了想她丈夫,但想象不好,如同想象不出樟树夫妇。
她再次轻声叹了口气。
“丈夫死后,”她说,“就一直请园艺工上门。我晒不得太阳,女儿又怕晒黑。啊,就算不晒黑,年轻姑娘也不便剪什么草坪。”
我点点头。
“不过你干的活真是让人可心。草坪这东西是要这样剪的。同样是修剪,也有心情问题。如果心放不进去,那不过是……”她寻找下面的字眼,但没找出,便打子个嗝儿。
我重新观望草坪。这是我最后做的一件工作,对此我不由有点感伤,这感伤中也包括分手的女朋友。剪草坪到此为止,我与她之间的感情也随之到此为止了,我想。我想起她的裸体。
樟树般的妇人又打了个嗝儿,并且做出自己也甚为厌恶的表情。
“下个月再来好了。”
“下个月来不成了。”我说。
“为什么?”
“今天是最后一件活儿,”我说,“差不多该当回学生用功了,要不然学分有危险。”
她看了一会我的脸,之后看脚,又看脸。
“学生?”
“嗯。”我回答。
“哪个学校?”
我道出大学名字。大学名字没有给她以怎样的感动。并非足以给人感动的大学,她用食指搔了搔耳后。
“再不干这活计了?”
“嗯,到今年夏天。”我说。今年夏天再不剪草坪了,明年夏天后年夏天也不会剪。
她像漱口似的把伏特加在口里含了片刻,津津有味地分两次各咽一半下去。额头上满是汗珠,犹如小虫紧贴皮肤。
“进来吧,”妇人说,“外面太热。”
我看了眼表:两点二十分。不知是迟还是早。工作是全部结束了。明天开始一厘米草坪都不剪也可以了,心情甚为奇妙。
“急着走?”她问。
我摇了下头。
“那就进屋喝点冷饮什么的,不占用你多长时间。有东西想给你看。”
有东西想给我看?
我已经没有迟疑的余地,她率先大步开拔,头也不回,我只好随后追去。脑袋热得晕乎乎的。
房子里依然静悄悄的。突然从夏日午后光的洪水中走进室内,眼睑深处一剜一剜地作痛。房子里飘忽着用水稀释过似的幽幽的暗色。一种仿佛几十年前便住在这里的幽暗。不是说有多么暗,是幽幽的暗。空气凉丝丝的,并非空调里的凉,是空气流动那种凉。哪里有风进来,又从哪里出去了。
“这边。”说着,妇人沿着笔直的走廊啪嗒啪嗒走去。走廊上有几扇窗,但光线给邻院石墙和长势过猛的樟树枝挡住了。走廊上有好多种气味,都是记忆中有的,是时间制造的气味。时间把它们制造出来,迟早又要将它们消除。旧西装味儿,旧家具味儿,旧书味儿,旧生活味儿。走廊尽头有楼梯。她回过头,看准我跟上来后,爬上楼梯。她每上一阶,旧木板都吱吱作响。
上了楼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