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当奥莉加·伊凡诺夫娜再次走进客厅时,科罗斯捷列夫已经不睡了。他坐在那里抽烟。
quot;他的白喉已经转移到了鼻腔,quot;他小声说,quot;心脏功能也不好。说实在的,情况很糟糕。quot;
quot;那您去请施列克吧,quot;奥莉加·伊凡诺夫娜说。
quot;已经来过了。正是他发现的:白喉杆菌已经扩散到鼻腔,唉,施列克管什么用!说实在的,施列克也帮不了忙。他是施列克,我是科罗斯捷列夫--如此而已。quot;
时间过得很慢。奥莉加·伊凡诺夫娜和衣躺在从早晨起就没有收拾的床上,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她似乎觉得,整个宅子,从地板到天花板,让庞大的铁块填满了,只要把这铁块弄出去,大家就会感到轻松愉快。等她清醒过来,她才想起,那不是铁块,而是戴莫夫的病。
quot;静物写生,港口……quot;她想着想着,又陷入昏睡状态,quot;港口……疗养院……施列克怎么回事?施列克,格列克,弗列克……克列克。现在我的朋友们在哪儿?他们是否知道我们家的不幸?主啊,救救我……饶恕我。施列克,施列克……quot;
又是铁块……时间过得很慢,楼下的挂钟不时敲响。有时听到门铃声;是医生们来了……一名女仆端着托盘上的空杯子走了进来,问道:
quot;太太,床铺要我收拾一下吗?quot;
她不见回答,又走了出去。楼下的钟敲响了。她梦见伏尔加河上的细雨,又有人走进卧室来,好像是个外人。奥莉加·伊凡诺夫娜猛地坐起来,认出他是科罗斯捷列夫。
quot;几点了?她问。
quot;快三点了。quot;
quot;哦,怎么样?quot;
quot;还能怎么样!我是来告诉一声:他快要断气了……quot;
他呜呜地哭了,挨着她坐在床边,用袖子擦着眼泪。她一时明白不过来,但浑身冰冷,开始慢慢地画着十字。
quot;快断气了……quot;他用尖细的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又一声抽泣,quot;他快死了,因为他牺牲了自己……对科学来说,这是多么重大的损失啊!quot;他沉痛地说,quot;要是拿我们同他相比的话,那么可以说,他是一个伟大的、不平凡的人!才华出众!他给了我们大家多大的希望!quot;科罗斯捷列夫绞着手,继续道,quot;我的上帝啊,像他这样的学者现在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奥西卡①·戴莫夫,臭西卡·戴莫夫,你是怎么搞的呀!哎呀呀,我的上帝啊!quot;
①奥西普的昵称。
科罗斯捷列夫双手掩面,绝望地摇着头。
quot;他有着多大的道德力量!quot;他继续道,变得越来越怨恨什么人,quot;一颗善良、纯洁、仁爱的心灵--不是人,是水晶!他为科学服务,他为科学献身。他日日夜夜像牛一样干活,谁也不怜惜他。这位年轻的学者,未来的教授还不得不私下行医,晚上搞翻译工作,好挣钱来买这堆……污七八糟的破烂!quot;
科罗斯捷列夫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奥莉加·伊凡诺夫娜,双手抓过床单,生气地撕扯着,仿佛床单有罪似的。
quot;他不怜惜自己,别人也不怜惜他。唉,真是的,说这些有什么用!quot;
quot;是啊,一个世上少有的人!quot;在客厅里有个男人低声说。
奥莉加·伊凡诺夫娜回想她和他的全部生活,从头到尾,包括所有的细节,这才突然间明白过来,他确实是世上少有的不平凡的人,跟她所认识的那些人相比,可以说是伟大的人。